屋中烛影昏暗,将人的影子都好似志怪中的妖魔一样藏匿入其中。男子执杯倚于案几一侧,以指抚平了桌上乱糟糟翘起的羊皮卷。
“托依汗,是只小孔雀呢。”潘彦卓看着惊恐回头的少年微笑,“大漠的小鹰,想摘下花儿带回去送给你的小鸟儿吗?”
少年一把抄起边上的那把短刀指向他,握刀的手却在抖。他抬高声音想要引来守卫,但很快发现自己不过是在做无用功。
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喊,这座驿馆好似陷入了令人胆寒的死寂。可这里是大梁的天子脚下,擅闯只会顷刻间毁掉白日里的周全礼数,露出你争我夺之下的白骨森森,他虽年少无知,却也本能地觉得大梁人不会这么做。
那唯一的解释……是门外的守卫默许了这个人的接近。
他的记性不错,在烛光映亮来人眉目时认出了这张脸。他紧握着刀,维持着短暂学会的礼仪与勇气用生涩的大梁官话问:“大梁人的礼官,你想做什么?”
潘彦卓却不答,他抬手拨开了指着自己的锋刃,追问:“你想活着将花带回到她身边吗?”
少年做出个吞咽的动作,颤抖的手无法将刀尖回归原处,他忍受着这种居高临下的审视,过了片刻道:“你是什么人?”
“或许能让你活下去的人。”潘彦卓笑起来,“代替王族赴死,就算承了天大的许诺,死到临头也总归还是想活的对不对?”他越过少年走到窗前,俯首折下了桂枝递到面前,“多漂亮的花儿呀,若是保存得当,它的香气能持续很久,足够大漠的鸟儿嗅见芳香,王子殿下,想要吗?”
少年眼中有动容,但他很快否决,“不……你做不到,我不能……”
如果他还活着,大汗就不可能得到原本想从燕梁交战中取得的利益,萨吉尔也不再有借口插手互市。一切以他性命为家人换取的财富就会化为泡影。
他必须得死。
“未到山穷水尽。”潘彦卓强行拉开他的手心,循循善诱,“为何不能呢?如果可以,岂不是赚了?我不需要你做违背你的族人,我只需要你做一件事。”
他将一个小瓷瓶放入了少年手心。
“人为刀俎,让他们来,质子的确没有活着的可能。”潘彦卓道,“但你自己来,就用这个。黑死白生,各有一半,还能有十年的命,你要是不要?”
“你要我……”少年手心像是被滚烫,囫囵道,“做什么?”
“简单,你的护卫首领要做的事,你来做。”潘彦卓吹灭了烛火,周身融入黑暗,“你的死,归咎于那位将军,而你的生,就该亲口告诉我们的皇帝——”
“要杀你的,是北燕的蛇。”
******
更深露重,守夜的宫人哈欠连天,被东菱赶去了耳房。陪伴长公主多年的侍女在进门时带上了房门,转头却见到长公主披衣坐起,望着窗外的阶前月霜出神。
“殿下?”她忍不住上前,“可是有什么吩咐。”
慕奚缓缓摇头,向她安抚地笑:“无事,不过是梦中乍醒,有些怔神罢了。现下几时了?”
“丑时刚过。”东菱道,“殿下若是睡不着,奴婢去换些安神的香可好?”
慕奚拍拍她的手,只道:“不必了,再坐会儿便好。东菱,还有几日便是中秋了吧?”
“是,不过听闻近年接待来使,定的日子与中秋宴相冲,宫中怕是不会再设家宴。”东菱想起前两日宫中来的宫人,忙道,“殿下若是念着皇后殿下,何不请旨入宫?如今宫外也是诸事纷扰,殿下若无事,去躲个清净也是好的。小殿下不也被接回了东宫?殿下若是去了,也方便教导呢。”
“也好,那等明日无事,你替本宫研墨吧。”慕奚抖落外衫,露出要安寝的意思,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