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柳文钊不肯放过她,他像是被那件衣物刺痛了双目,痛骂着你们这些贱籍出身者皆是下贱之辈。
太脏了……她捏着那一角的衣料,蜷缩在牢狱的一角,忘记了过去多长时间,在黑暗里苟延残喘。足下好似不是冰冷的地砖,而是脏污到难以言说的泥潭,无名的枯骨抓弄着她的足踝,叫嚣着要将她拽入污浊的泥沙。
直到不知过去多久,那扇门被打开,熟悉的脚步声渐进,带来了那一盏微弱的烛火。
预料之中的鞭子没再落到身上。
柳文钊面如死寂,他冠发凌乱,好似一夜之间从至高之处跌落尘泥。
兰芝觉得新奇,她在黑暗中待得太久了,连这点微弱的火光都觉得太刺眼。
温明裳猜的一点都没错,柳文钊把她的身世尽数告诉了兰芝。
“晚娘……”柳文钊扣着她的肩膀强迫她坐起身,叫的是教坊妈妈起的那个名字,他用祈求一般的语气对她道,“一日夫妻百日恩,你帮帮我……你帮帮柳家!我将你从勾栏瓦肆里带出来,你便不再是那……你可以怨我打你但是这再不济也是一桩恩啊!这事不难,你帮帮我……”
兰芝愣愣地看着他满目泪水,满面的木然。
原来高高在上的世家子也会有这样苍白的一日吗?她在心里嗤笑,却又在下一瞬闭上眼,那件氅衣早就没了昔日的温度,她却好像贪恋这点温暖,可下一瞬又想起这件衣服的主人,也流着柳氏人的血……
“你帮帮我。”柳文钊还在祈求,他像是看不见女子眼里的漠然,只是一味的自顾自念叨,“你我虽还不是夫妻,但你帮我我什么都能给你!我父是大梁康乐伯,我族是两朝大家,得一喘息之机必可再起!届时……届时你便是柳家夫人!我……我乃嫡出长子,来日你我子嗣何愁没有荣华啊!”
兰芝仍旧没有开口。暗房好像将她的嗓子一并摧折了,可没有应声就代表无事了吗?只不过是更糟的局面罢了……
那些伤便是那个时候重新来的。
旧伤未愈又添新痕,身体康健之人都难消受,何况她还在暗房里待了多日。
温明裳听到此眼皮一跳,她打断道:“柳家可有给你吃什么?饭食……不,你听过木石这个名字吗?”
兰芝一愣,道:“大人知道木石?”
洛清河见状眉头微皱,“柳文钊跟你说了这个?”
兰芝沉默须臾,忍着后背的疼挪到床头探手去抓那件初时穿着的衣裳。那件外衫破烂得不成样子,她摩挲了一阵,从里边翻出了一个小指宽的卷筒。
“木石……”这样的的动作叫她疼得额头全是冷汗,但她忍了一会儿,将卷筒放到了温明裳手心里,“便是此物。”
温明裳登时转头去看洛清河。
兰芝不知她们此刻陡然色变是为何,只是如实相告道:“他……要我将此物给大人服下,这便是让我做的第二件事。除此之外,再无它言。”
“清河。”温明裳看着她道,“程姑娘那边……”
洛清河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。她将那个装有木石的卷筒收入袖中,起身过去拿起了榻前放着的那一纸奴籍。
兰芝于是抬头看她。
洛清河当着她的面将那份奴籍撕了个粉碎。她收敛了原先的和颜悦色,扬手将碎屑扬过了头顶。
碎屑如烟,飘散一地的尘埃。
洛清河垂下眸,掌骨在温明裳发顶轻轻搭了一下,头也不回地出了门。
兰芝怔然地看着碎屑纷扬而下,她透过这些碎屑,像是看见了某些东西骤然碎裂的声响。
是困住她十余年的锁链。
温明裳的声音适时地响起,女官坐在她面前微笑开口,仿佛惊堂醒木一拍,一锤定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