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忆起一些旧事,”陆重霜淡淡答。
她默然半晌,忽而问骆子实:“今夜你可有为亲人放灯?”
骆子实又摇摇头,牙白的团花纹长衫映照着灯影。“陛下呢?”
“阴阳两界没有值得我放灯的人在。”这话,陆重霜沉思片刻才说出口。“人死如烟散。放出去的灯左不过沉入江底,哪会飘到黄泉。”
“陛下难道不信鬼神之说?”
“骆子实,我十四岁就去边关领兵打仗,你能想到的、想不到的,我都干过。”陆重霜轻笑。“若是信,我恐怕早已怨鬼缠身。”
死了便是死了,无魂亦无魄这种说法多少有些寂寞。骆子实望着她唇边的笑意,微微出神。
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个曾以为如狮虎的女人竟有一双很孤独的眼睛,望着你时,眼神仿佛一双凉凉的小手牵住了你,你被冻得生出几分凉意,却不忍心抛弃,只反复捂着她、亲着她,想把那双小手暖化。
偌大的皇宫,万余人服侍她一个,生杀予夺,易如反掌。
为何还会流露出这般孤独的眼神。
骆子实不懂,却平白萌生几分伤怀。
“早几年烧过纸钱,发现没用,便也渐渐不信这些了。”陆重霜慢慢地说。“说起来,大约也是这个时辰。军营虫蚁多得睡不着觉,便想试着给泠烧点纸钱,却发现我与他同住屋檐下这么多年,却不知道他的名字……我只知他是泠。”
“泠公子?”骆子实未曾听过这个名号。
“一个自小抚育我的公子,死了很久了。”陆重霜说着,指了个方向。“离你的住处不远,朝前再走一段路便是。”
“陛下一定很思念他。”
“骆子实,我不是那种沉湎过去的女人,可我总会想起他。”陆重霜沉默片刻,自嘲了笑了下,轻声感慨。“可能是因为我在后悔吧……一点点的后悔。”
“连您也会后悔吗?”骆子实不由反问。
“嗯,后悔。”陆重霜叹息。“那时的我还太天真、太自以为是,不懂人心险恶,因而对他说了许多过分的话。”
说罢,她沉默片刻,缓缓舒出一口气,又道:“其实前些日子长庚犯了个大错,惹得我很生气,但我最终只是稍稍惩戒便放过了他。”
“嗯。”
“长庚跟了我很多年。许多事,我经历过的,他也经历过。”
骆子实的心酸涩不已。“所以陛下才放过内侍大人……因为泠公子。”
“嗯,我不想只有自己记得他。”陆重霜声音轻轻地说。
定风波(六)
她说完,默默望向半掩的窗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