边庆明叛军势如破竹, 已经收取关中九州, 似是不日就要夺权。
到时候这些曾经的人物,指不定在哪个阴沟里埋着呢。反而是末等的太监宫女,最坏亦不过如此, 却总还有新的机会。
总领太监上了些年纪, 在宫中当了半辈子差, 从未见如此情状,生生咽下一口气来。
“反了天了。”他想。
如此想的, 还有元延帝李承安。
先皇安泰帝曾在北部边疆吃过一场大败仗, 拱手让出关山四州。如今边牧十部用关山草养肥了自己的马, 得陇望蜀,竟把手伸到内河三郡来。
征税, 拨银, 练兵, 出征。
北边的事情还没有定数,天灾又光顾关中。关中九州千里沃野一朝旱尽,颗粒无收。
但粮不可不纳,不然让镇北军喝西北风去吗?
谁能想到东南四郡又连着反了,拥戴的竟是看着老实的庆明郡富商尹氏。
东南富庶之地巨贾云集,尹氏造反拿出的银两竟比朝廷多。
他们不征粮,或说有富商背书的叛军军团根本看不上关中九州那些残谷败黍。于是关中九州打开大门千里相迎,随风倒向庆明叛军。
已成南围之势。
李承安想不通,富可敌国的银库,当初征税时怎么就没征上来。
让他想不通而气急的事情还有很多。
元延一年,他要改钱制,在户部挑出个能人主政,新制未成,人却落了贪污的罪名,铁证如山,便下了狱。
元延三年,边牧十部蠢蠢欲动,他扩军练兵,广征军粮。地方官偏要为了京察绩效,瞒报关中大旱,拿别处陈年霉粮来鱼目混珠,结果瘟疫四起。仗还没打,兵却倒了近半。
元延四年,边牧十部内侵,地方流匪四窜,他让兵部派人剿匪,剿了月余不见成效,竟将流匪的势力越剿越大,联合成势,最后竟调了镇北铁骑来打,闹了天大的笑话。
早朝朝堂上,首辅岑时带头要他多幸中宫,文官们在后齐刷刷的跪了一地。有出言驳斥者,则要他立宗室子。
他没有儿子,只有一个在襁褓里未足月的女儿。战事吃银,政事繁多,如今竟是连庆生宴也未曾办过。
文臣无用,白费俸禄,扯皮党争,尽管无用之事。
武将无能,空耗国库,勾结内斗,尽打落败之仗。
他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。
岑时在想他那做皇后的嫡女早日生下长子,好让他行架空之权。群臣在想谁做新君才能让他们平步青云。
而李承安自己,还是当初那个边远封地来的宗室子,和他们没有关系。
可庆明叛军已经破了关中九州,镇北军还在和边牧十部苦苦斗争,倒在发黑田垄上的饿殍比比皆是——这江山要亡了啊,是何等宵小之徒能只尽顾眼前蝇头小利!
倘若北域失守,南疆尽破,叛军兵临中政城下了,尔等鼠辈怕是只会毫不抵抗,开门投降罢?
群臣误我,斯佞臣人人可杀之——
李承安瘫软在龙椅上,看着殿外的飞雪将勤政殿原本金黄的檐角一点点吞噬。
早朝该散了。
他挥手让群臣退下。
*
大雪纷飞,天空发着黑。
原本殷红巍峨的宫殿陷进白雪构建的囚笼,什么琉璃瓦、朱漆门、含翠基通通失了颜色,臣服于白茫世界的绝对静默。
三百年来大周皇宫其实未曾变过,从那些舞榭歌台,亭台楼阁来看,它一直那样富丽堂皇。
变的是天家。
二者的关系从美人饰霞帔、英雄戴宝挂,到如今好比瘦小干瘪的老妪裹着红锦在雪地里苟延残喘,踽踽独行,怕是须臾间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