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英卧病在床后,她衣带不解地照顾着他,不曾离开半步,心中不时惶恐害怕。
她心底隐隐明白,若是文英哪天真的去了,她说不定会把自己赶出去。
到那时,再没有人护得住她。
她会再次重复三年前的那个噩梦,被人扫地出门,飘零不知去往何处。
离开了江南之后,离开了父亲,她就一直在重复着飘零的命运。
孟文英死后半年,她的猜想果然成了真,她终于再也忍受不住,哭嚎着彻底撕破了脸,当着合族耆老的面以无后为名,不准她再守孝,赶她出门,骂她惺惺作态,骂她是丧门星。
她不顾形象地在合族耆老面前痛骂她,脸上已经很苍老,枯瘦如柴的褶皱里尽是岁月的沧桑,丝毫没有达官贵妇人那般不费金银的保养得体,文英的病不仅折磨了他自己,更是折磨了她。
他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,看到昔日光彩照人、青年才俊的儿子在病魔下一日日萎顿下去,她这个母亲如何不心疼。
当初文英中了进士,被朝廷调往幽州老家任职,也不过是个简缺,更遑论身体不好了之后,无法任职回到家中养病,每月就靠那么一点微薄的俸禄过日子,期间过的如何艰辛,可想而知。
她不怨她。她从小费尽心血、当着眼珠一样培养出来的儿子,本以为可以凭着他光宗耀祖、扬眉吐气,然而却这样被来势汹汹的一场病魔压垮了。文英死后,也带走了孟家飞黄腾达的大好前程。
她的指望熄灭了。
她失去了孩子,也失去了一切。
玉昭不恨她。
甚至惺惺相惜的可怜她。
说到底,她跟自己一样,都是这个世上的可怜人罢了,渺小到无能为力。她们都拼尽了全力,却仍旧得不到一个好的结果。
甚至自己还要比她好一点。至少自己在此之前,也过过十五年的好日子。
而她,几乎没有过一天的好日子,贫瘠的日子里尽是苦难。
她当初不留情面地赶她离家,她们之间的婆媳恩情便到此为止了,可是此刻玉昭看到眼前这个枯瘦落寞、一瘸一拐的背影,终究还是不忍心起来。
她一阵心酸,情不自禁落下了热泪。
谢岐见她并不回应她,反而怔怔瞧着车外的人流下了眼泪,脸色不虞起来。
“表妹,你哭什么?”
玉昭擦掉脸上的泪,沉默不作声。
“莫不是心疼上了?”谢岐越看越气,薄唇勾起冷笑,言语相讥道,“这老虔婆当初赶你出门,那样下你的脸,如今断了一条腿也是活该,你竟然还在这心疼上了,表妹这般以德报怨,真不愧是孟家三从四德的好媳妇,我瞧着都感动死了。”
玉昭听到他的话语,猛地转头看向他,谨慎道,“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?”
“我想知道,自然都会知道。”
“难不成……”玉昭越想越不对劲,脸色白了白,“难不成……婆母的腿,是你做的?”
“是我做的又怎样?”谢岐幽幽地笑了笑,掐起她疑惑的腮,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,盯着她的眼睛,“要不要我提醒表妹一句,你已经和那姓孟的和离了,跟孟家已经没什么关系了,表妹不可不必再这样婆母婆母的叫,我听着头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