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6章(1 / 5)

这天晚上,据几摊接访者情况汇总看,老百姓手头的股权债据与各种白条,的确高达数千万之巨。另外,孙铁锤放高利贷与敲诈勒索,以及强奸等黑社会组织行为,更是触目惊心、闻所未闻。

都后半夜了,武东风看着窗外那片萧萧竹林,越想越深感惶恐。孙仕廉先后给他打了十几通电话,他都没接。最后通过秘书又叫他,他仍是回绝了:“就说我被包围着,无法接!”其实群众非常讲理,他就那么几句话,说不处理完不离开,老百姓就信任了。尽管仍把政府围着,但一切皆可控。作为基层上来的干部,他曾经面临过诸多这样的困境,都因敢于直面、敢于拍板、敢于负责、不避奸溜滑,而破解了不少别人十分畏难的困局,从而落下英才、干将的名声。可今天,面对这件极其错综复杂的事情,他已没有了那股深究的底气。倒不是无能力抽丝剥茧、直击要害,而是被一种无法突围的心理强压紧紧勒索着。他觉得也许他都不可能以县委书记的名义走出这个镇了。他在等待,等待公安机关对孙铁锤“秦岭后宫”的盘点查抄。如果确有偿还能力,也许还有文过饰非的解决办法。毕竟当事人已亡,一切都死无对证。可孙铁锤在银行一个多亿的借贷,如果完全资不抵债,那就不是他能捂住的盖子了。北斗镇这股潮水会朝市里甚或省城涌去。

他是多么想做一个像郑板桥那样“衙斋卧听萧萧竹”的清正之土啊,那真是他心中十分高洁的为官模样。可面对更高更有尊严更具排场的职位,他又是那么难以自持地要去向往追逐。最终成了孙仕廉的座上宾,从而又深陷孙铁锤的网罟中。他在细想,自已在这件事上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。

这是他人生最焦灼的一个夜晚。当他彻夜难眠时,牛栏山也正在那片竹林附近徘徊着。他披衣走出了后院。其实后院也卧满了围堵者,但都自觉给他让开了通道。他与牛栏山走进了那片竹林。

这片竹林过去也就是自自然然几蓬毛竹,后来是因为他武东风爱竹子,牛栏山才让扩大了面积。其实不仅是北斗镇,全县好多乡镇院子内外,包括县城机关,也都栽起了修竹。他本来是想在大会上讲一讲的,后来又觉得小题大做,栽点竹子也没什么坏处。他只是想强调“无竹令人俗、土俗不可医”与“疑是民间疾苦声”的“萧萧竹”的象征意义。牛栏山一直在唉声叹气,与微风吹拂的竹叶啸声,形成了某种难以言说的呼应关系。

“对不起,武书记,我给你惹了这大的乱子。”牛栏山先开口了。

如果放在别的地方,别的事情,他也许会毫不留情地痛斥牛栏山尸位素餐、麻木不仁,甚至要撤职查办。可今天,他说不出来。因为在孙铁锤事件上,牛栏山从来都抱有个人观点与看法,但最后又都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自已的意见与决定。牛栏山甚至婉转说过这样的话:“武书记,孙铁锤这个人你还是要注意呢,胆子太大,我们镇上拿他毫无办法。他把派出所也不放在眼里。可不敢让他给他侄儿惹下啥乱子呀!”这事他跟孙仕廉还提说过。孙仕廉不仅没在意,并且强调说:“也要看到这些人对地方经济的贡献嘛!他们北斗镇gdP的百分之八十五,都来自孙铁锤的公司吧!”他也就再没把牛栏山的话当回事,并且还在当年的经济工作表彰大会上,把孙铁锤评成了全县“十大优秀企业家”榜首。

武东风拍了拍牛栏山的肩膀说:“栏山啊,对不起,我知道你的想法,一直想调回县城。我不是没考虑过,一是平挪,给你找个合适的位置;二是也想在换届时,把你们几个年龄稍大些的书记,朝人大、政协安排一下,解决副县级待遇问题,可是……”

“我知道,武书记,我惹下这大乱子,已经不是平挪或提拔的问题了。只要事情能妥善解决,把老百姓安安生生劝回家,能给我留一个饭碗就不错了。”牛栏山看上去很悲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