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。他拎着那双自我感觉还算对得起女儿的旅游鞋,已无法再让她试穿。他甚至看见安妮瞄了一眼他脚上的假耐克,有点想笑,又忍住了。可她毕竟是孩子,最后还是讲了实话:“那鞋是假的。”他当下只想钻进地缝,可羊毛地毯的厚实质地,大概连一根针也是不容易扎透的。他只能把那只显得更花的鞋面,朝另一只鞋后跟处躲了躲。
这时,只听楼下杨艳梅打电话的声音越来越大,像是吵架:“滚你妈的蛋,你要敢跟那婊子结婚,就等着死吧,你还想提拔,我让你从开水锅朝铁匠炉子里提!”
安妮大概是有点想掩饰妈妈的骂声,又把他带到顶楼上了。
此时天色已晚,可惜雾霾让星空看不见一颗星星。当与女儿在一起时,他总是能想起昔日那“手可摘星辰”的大自然妙趣与意境。
“还爱天文知识吗?”他问。
她摇摇头说:“顾不上了,周六周日要学钢琴、舞蹈。平常每晚作业都要做到十二点。再说这里也没有星星。”
他就无语了。
杨艳梅狠狠把储有良臭骂一顿后,气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,半天站不起来。前夫安北斗就在楼上,而后夫储有良已与她分居一年多了。那是一次怎样的别离,又是一次怎样缠绵悱恻、如胶似漆的堕入啊!可一切似乎都过去了。安北斗毫无疑问,是她曾经真爱过的一个男人。储有良又何尝不是?当时甚至不惜毁掉一切声誉,飞蛾扑火而去。连她老爸都有些反对,他毕竟还有一张副局长的脸面,得在县城活人。只有她妈,力主甩掉“臭屎无用”的安北斗。储有良开始的确也是深爱着她的。但爱情即使坚硬如钢铁,也是经受不住时间磨砺的。何况储有良跟她已是二婚。这是一个有极大野心的人,开始能主动要求从省城下放锻炼,就是意图尽快谋到重要职位。谁知在县上与她的绯闻,暂时终止了从政界晋升的通道。回到研究所,想在学术上重起炉灶,终是下不了势,坐不了冷板凳,就又重新运作,跳来跳去,一会儿事业单位一会儿企业的,如今总算谋到一个相当于副局级的位置,却因过于偏离“轴心”,而深感沮丧。他几乎天天泡在酒场、牌场、娱乐场、高尔夫球场,以及各种会所,给人攒局,攀附权贵,以期回归政界。这样,人就一成几礼拜都见不上面。直到去年她才听说,他在外面有人了。这还不是第一次传言。并且这次传说的比她还小十几岁。很快传言就得到了证实。储有良也不避讳,这是让她痛心疾首的关键。要她与一个年仅二十岁的骚货一争高下,自是完全失去了那种你死我活的竞争力。
一段时间,她甚至都想把自已的故事写成小说。西京是一个盛产文学的城市。有人指导她读了一批书,小说倒是没写出几个字,却把自已对应进了《追忆似水年华》的阿尔贝蒂娜,还有达洛卫夫人。前些年,为了储有良的经营筹谋,她几乎终日陪泡在无尽的宴会、牌场、网球场、高尔夫球场上。可以说她跟小说中的阿尔贝蒂娜和达洛卫夫人一样,看见了爬上山头的风光,却又在炽热的烈火中受尽煎熬。现在她争取,她斗争,但也得屈辱克制、不断妥协。她多少次梦见与安北斗在阳山冠上望星空的日子,可肉体上又绝对回不到那个世界去了,尽管精神上在不断回溯反观。她甚至还给阳台上买了一架天文望远镜,但没有了安北斗的指导,甚至连调试都调试不出来,只能是摆设了。在储有良彻底不回家以前的那段日子,即使偶尔回来,也是不断地打手机、玩电脑。他似乎有无尽的电话要打,不是让人组织给他投什么票,就是让人引见他去见什么人。每每在那种时候,她就会想到单纯得跟晶体一样只顾仰望星空的安北斗。她的生活已成挣扎与妥协相交织的无尽奏鸣曲了。她到现在还珍藏着一张照片,当初与储有良结婚时,都是准备毁掉的。那时但凡一切与安北斗有关的物件,当然,除了孩子,她都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