磨、压面生意日渐萎缩,而吊挂面手艺又重新撑起一家的日子有关。吊挂面的确是苦差事,不起早贪黑都不由人。从和面、醒面到盘条、绕条,再到二次醒面、发酵、拉条,继而到三次醒面、上杆拉条成丝,直到晾干、下杆、切割、包装,一共十七八道工序。吊面不仅讲手艺,苦累也是堪比打铁的重活计。光和面、揉面这一项,绝不比抡大锤来得轻省。何况春夏秋冬四季,面的水分掺和度,以及盐分掌握都各不相同。春秋两季,盐分适中,一天吊一百斤面,加五斤盐水;而夏季同样一百斤,就得加五斤六两左右,因为盐分挥发快;到了冬季,加三斤半足矣。还有碱面、鸡蛋,把握都要恰到好处。之所以一千家挂面,有一千家的味道,都在这盐分、碱面、水分和鸡蛋的掌握中了。关键的关键,还在和面上。北斗镇流传着一句古话: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。动辄打老婆,现在倒是日渐少了。而面,却真是需要下苦力朝出搋、朝出和的。一天揉成百斤盐水鸡蛋面,温如风开始都是吃不消的,但花如屏行。基本上分二十个面团,先在盆里和,再放到案板上搋,最后是放到铁锅里揉,再然后仍回到面盆里抟。吊挂面不比机器压,对面团的软硬度要求特别高,硬了拉不开,软了不成形。而筋道是挂面的铁律。这个筋道就是手工和面的力道与工序。简单了说,直揉到不粘手、不粘锅,盆是盆、坨是坨为止。但最优质的挂面,就是在别人都觉得揉到位的时候,再反复揉搓几十个来回,下到锅里才见真功夫。尤其是他家被孙铁锤欺负着,狗眼看人低的多。如果挂面质量上不去,那是绝对要关门歇菜的。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,他家见天逐渐还能卖出几十斤挂面来,那就全是花如屏的“揉面铁爪功”了。不心疼这个女人不由他。之所以要反复出去告,也是要做给这个女人看的:他不是孬种,是一条能撑得起腰杆的汉子!可越告日子越倒灶,越告显得自已越无能,如今竟告到这步田地了,他就感到特别对不起这个女人。花如屏哭,他也哭。最后他把花如屏恩恩爱爱地抱到床上,也顾不得是什么时候,那间帐篷里就分不清是在哭还是喊还是在撕抓,把老婆当揉面一样揉得直喊叫:“你你你跑跑跑死死死呢呢呢跑跑……”
这天晚上,老丈人就夹着拐,瘸着一条腿来了。丈母娘拿着马扎,路上得让他坐下歇两气才能继续走。花存根一进门就问告得咋样了。他想花存根是应该知道结果的。警车“押送”回来,先在镇上盘桓半天,消息的腿,总是比实际情况快几倍甚至几十倍地跑着传开来。当他回村时,就发酵成:“存罐,不是说你……病了吗?”这是关心的。还有很是惊异者:“不是说……你让何黑脸给笼了吗,瞎传的呀,又放了?”更可怕的是孩子们,见他竟然放箭似的抱头鼠窜,直到逃离出几十丈远,才回头指指戳戳地喊叫:“疯子,温疯子回来了!”他捡起石头想打,但到底没扔出去,打了,岂不把疯子就坐实了?花瘸子知道的是哪一路消息,他不清楚,但肯定知道告败了,要不然问话的时候不可能带着那么大的火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