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3章(1 / 7)

天色已近傍晚,他拿了两个烤红苕,还有他娘蒸的新豇豆包子,提着望远镜,又到后坡梁上去了。他不想听爹娘唠叨。过来过去就那点事:光棍儿打到啥时候;他们要抱孙子;嫑让村里人看笑话;再就是别跟温存罐卷到一起,早晚得弄出大事来。他也不是不想重找人,可找谁?对于杨艳梅,似乎还有一点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。世上最窝囊的事,大概莫过于老婆让比自已能耐大的人拐跑了。很长时间以来,他周边都是稀奇古怪的眼神。有些人甚至能把他浑身上下盯出ct医学切片来。就连去西京、北京,似乎也能见到那种不屑与鄙夷。尽管可能不是那个意思,但他立即就会转化成头上捂了顶绿帽子的羞耻感。女人被男人抛弃是什么滋味,他无从体验。但男人被女人抛弃,感觉就像是被谁扒得一丝不挂,还要让你出来在人群中走两步。尽管如此,这次去省城领温如风,他脑子里还是老萦绕着她们母女的身影。某一时刻,他也再次产生过去侦察一下她们行踪的念头:人过得咋样?储有良这个货会遭报应吗?遭了报应女儿又如何是好?他为这事似乎已有心理疾患了。但又不能跟任何人去讲、去宣泄、去寻找安慰,甚至包括爹娘。这就是一件打落门牙只能往自个儿肚里吞的烂事。

这天的晚霞,比任何一晚都更光焰四射,山河尽染,如红墨水、如红洋漆、如火山口、如喷涌而出的血浆。太阳这个大火球在落山时,把身后的云彩拿一种纯而又纯的血色,用大泼墨的笔触,一泻千里地泼洒得跟千百万人厮杀着的战场一样惨烈。它却滚到地球的另一边,大致仍是以人类最宝贵、最尊严的金黄色面目,威风凛凛地冉冉升起去了。

从安家老坟山梁上,可以俯瞰到北斗村全貌。这块曾经安宁的土地,突然在铁路全线开工后,日夜沸腾翻卷起来。先是炸了勺把山一个“虎爪”;紧接着,一条时断时续的干河谷,就被几条挖沙船,翻了个底朝天。村里的庄稼地,也都成了“重工业砸石头基地”,全体村民,地不分南北、人不分老幼,一律上工砸石头、淘河沙。听说学校的学生都逃课挣钱来了。一天二十四小时歇人不歇工,换人不停船。遍地砸出来的青冈石子和堆积如山的河沙,甚至让他想到了天体中的柯伊伯带小行星群。

他多次给杨艳梅和安妮讲过太阳系最外侧的柯伊伯带。那时每每讲起天文知识,杨艳梅都会趴在草地上,两手撑着下巴,双腿左右起伏着敲打自已的蜜桃臀,眼睛更是清澈如湖水般地做崇拜白马王子状。他也就发挥得很是有些王子气质了,有时甚至都有点拿腔拿调:“之所以叫柯伊伯带呀,那是因为一个叫杰拉德·柯伊伯的荷兰天文学家,在数十年前,突然证实了太阳系的尽头,还有一个比咱们这几十里河道沙粒都要多得多的小行星带。刚刚被踢出去的第九大行星冥王星,就运行在这个小行星带中。当然,九大行星踢出去一个很可惜,但不踢不行啊,因为冥王星的质量太小。在柯伊伯带上,跟它一样的行星还能找出十个八个,甚至更多呢……”他明显感到,每每开讲,杨艳梅都把他佩服得五体投地,有时完全是主动扑上来,把他压住给“野合”了。后来有了安妮,孩子也要反复打问:“太阳系的边缘在哪里?那是一个什么样的边缘?像咱家院墙?像奶奶喂猪的猪圈栏杆吗?”他就讲得更是得意非凡了:“太阳光照到地球需要八分二十秒,而照到它的边缘柯伊伯带,最少需要四小时。离柯伊伯带最近的海王星,与太阳的距离都有近四十五亿公里,想想那地方该有多偏僻,多寒冷哪!整个柯伊伯带小行星区域,终年都在零下二百摄氏度以下呀!”他看安妮嘴里唔唔唔地直打寒噤,喊冷死了,冷死了!他就把孩子紧紧搂在了怀里……

在这秦岭深处,连县域地图上都看不见的勺把山四周,突然跟面包圈一样铺满了无尽的砸石头军阵。去年还种着麦子、玉米、大豆、甘蔗的土地,全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