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章(5 / 6)

牛年龄小,腰骨嫩,还不让骑。他们是开场节目,二百个犁匠排成一长队,从东边犁到西边,再从西边犁到东边,然后找地方坐下或躺下就是。大概有四百多米的距离,也都排练着犁好几十个来回了。音乐放的是《在希望的田野上》,开始声音太大,音箱吼天震地的,吓得牛犊子乱蹦,后来声音调小些了,牛才慢慢适应。犁地是牛存犁的老本行,不存在任何表演难度。他的犁匠小组也好管理,都是本家亲戚。加上这一段牛都闲着,每天有人管饭,还能挣几个闲钱,是睡着了要笑醒的事。他找“安协调”,主要是反映有关孙铁锤贪墨与不公的问题。

所有来的农村演员,除管两顿饭外,每天还发十五块钱补贴。大牲口也是十五块,指牛和骡子;小牲口指羊,一天发五块,从头到尾光吃草就行。牛存犁反映的问题是:北斗村因为离镇上近些,一共来了五百八十多号人,七十多头牛,十一匹骡子,还有一百三十多只羊。他发现孙铁锤不仅在里面虚报冒领,而且还有克扣工钱问题。比如有人家里有事,迟到早退了,他就把人家的钱扣得一分不剩,但在镇上又没少领,里面水分很大。安北斗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,只让他管好第十六组,说有些事等他了解清楚再说。他也确实了解了一下,倒不像牛存犁说的那么严重。北斗村人多,难管理,孙铁锤为严明纪律,的确是扣了一些人的钱。但他的解释是,等事毕了,准备奖给干得好的,安北斗也就再没多问。

眼看晚会就进入合成阶段了。外请演员,说除了北京两个大腕,是演出当天赶到现场外,其余的都来了。

安北斗尤其喜欢省上来的唱丑角的喜剧明星火烧天父子仨。这是大西北真正的名丑。长得一模一样,城里叫“克隆人”,乡下叫“一个模子倒出来的”。那天三颗菱形脑袋也是一律刮得锃光瓦亮。他们一露头,整个北斗镇就炸锅了。过去老在电视上看,没见过真人,今天父子仨是真真切切地来了。三人从轿车上一下来,忽地就围满了人。

乡下人看稀奇,那是真的朝死里围,连裆里、胯里、胳膊弯里,都会钻出一层层南瓜、北瓜、冬瓜、葫芦一样的小脑袋来。派出所雇了几十个帮忙维持秩序的,几乎全都布在了贺氏父子周围。老子火烧天,大家自是认得清楚,可那弟兄俩,谁是老大、谁是老二,简直争成了一笼蜂。倒是火烧天豁达幽默,直喊道:“乡党们,不争不吵,听我给大家介绍,其实品种差不离,就是遭受风化程度不一,长得造型有点差异。走在左边的是老大贺加贝,右边是贺火炬他兄弟;你们都给父老乡亲作个揖!”贺加贝和贺火炬就很是听话地给两边人鞠了躬。

火烧天说:“我八九岁时就跟师傅一起来这儿唱过戏,好像是有一个老庙宇。是不是叫七星庙,三四百年是有的。”有人喊叫,“文革”时烧了,连砖都拿回去砌茅私、猪圈了。火烧天直哀叹:“可惜!可惜!”他见围观的人挤得实腾腾的,有点寸步难行,就接着打躬作揖道:“众位父老乡亲,现在参观还为时尚早,请借个路,让我们赶快到学校,准备一下节目,免得让大家看不好。借道,借道!”说着,他还努力打起转圈让大家看了前脑看后勺,看了左棱看右角,整出漫天的欢喜来。安北斗突然觉得这就像是三个外星人光临了北斗镇,喜兴得连燕子、麻雀都密密麻麻多了起来。

黄昏时分,舞台部分灯光突然爆亮,只听成千上万人噢嗬一声,整个阳山冠都在灯光射程之内了。总灯光师是从省上请来的丁白大师。今天太阳出来时,就有人撑起一把太阳伞,摆了一把白色折叠椅恭候着。大师是下午快三点时坐房车来的。穿着一身洁白的运动服,外带白帽子、白袜子、白鞋,有点一尘不染的味道。他好像跟开车门的人很熟悉:“顺子,灯都装到位了?”叫顺子的,也就是早早给丁大师撑起太阳伞、放好折叠椅的那位,连忙说:“看这还用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