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家里,温如风麦子也不磨了,面也不包了,直说让收拾行李,要进京。
吓得花如屏趁上茅房的机会,猴子一样几个出溜爬上安家院子,算是把信送出去了。
她再回来,温如风已经把出门的提包都收拾好了。她就说:“跟个叫驴置啥气,那就是个闲人,值得吗?”
“闲人?一会儿在派出所抓人,一会儿在孙铁锤家当走狗,一会儿又代表镇上和村上强人入股,他是闲人?他就是这伙人的帮凶!”
温如风让烙锅盔,并且叫烙十斤面的,他夜半要动身。
花如屏正左右为难时,安北斗一头扎了进来,手里还提着一个酒瓶子,是一副烂醉如泥相,差点撞到温如风的怀里。花如屏一看就是在演戏。刚上去送信时,他还正在那个大炮筒子一样的望远镜前,对着天空乱照呢,怎么一下就醉成这样了。她差点没笑出声来。
安北斗前后缠着要跟存罐哥喝酒。说今天是清明节,他想起奶奶很难过。他奶奶过去也是心疼过温存罐的。存罐到世上来,还是他奶接的生。温如风见安北斗醉成这样,又拿他奶说事,也就任他存罐哥长存罐哥短地喊叫了。不过,他还是要花如屏给他烙馍。安北斗却死搅蛮缠着让花嫂炒菜喝酒。这一夜,看来安北斗是明显要赖在这里不走了。
就在凌晨一点时,村里突然传来哭喊声,说叫驴骑着偏斗摩托从老鸦咀上摔下去了。他娘哭得一村人都能听见:“存驴是帮派出所撵人贩子摔下沟的呀!”
四个小时前,叫驴还在村里到处张罗入股的事,四小时后,怎么又说为派出所撵人摔到老鸦咀下去了呢?从那里摔下去还能有命了?这一消息,明显让温如风也怔在了那里。
安北斗突然接到传呼,要镇上所有干部立即赶到老鸦咀抢险救人。他正在两难中:“离开了,老温咋办?”温如风却端直跟他说:“你也嫑装了,快帮忙去,毕竟是条命。我再给你们一个月时间,说到做到。”
当他赶到老鸦咀时,已有人打着手电正到处找人了。
好在月光很亮,山崖倒是能隐隐糊糊看清楚。南归雁和镇上好多干部早已赶到现场,有人打着火把都下到沟里去了。
安北斗很快知道,偏斗摩托是叫驴开的,上面还坐着何所长和另一个干警。
这条沟他很熟,过去计划生育撵人时,有人躲进沟里,他下去找过。以他对摩托冲出公路的刹车痕迹判断,摩托不至于摔下沟底。他叫了朱武干说:“跟我走,从这儿下。”
果然,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已经摔散架的摩托。
那个年轻干警是挂在树上了,从树上再跌下来,又遇见岩石上的腐殖质,只摔断了一条腿,处于半昏迷状态。
而何首魁浑身都是血迹,乌脸上划出了七八寸长的口子,血是半渗半凝状。他的脸长,有人也叫他何马脸、河马脸、蛤蟆脸的。总之,他的绰号有一长串。见不得他的人很多,怪名字也就过一阵冒出一些来。要是脸再长些,兴许这划破的口子还会继续延伸下去。他是半卧半坐着,看上去像是一个血糊郎鬼,挺吓人的。只有叫驴已经僵硬了,直挺挺躺在他的身旁。
何所长的脸上已全无表情。
“何所,何所,何所!”安北斗连住喊了三声,何首魁才微微颔了一下首。
朱武干已经把那位年轻警察扶起来,并且在朝公路上喊人了:“找见了,人在这里!”他还用手电筒朝天空画着圆。
“叫驴咋了?叫驴!叫驴!”安北斗大声对着叫驴耳朵喊。
“他叫蒋存驴!”何首魁很是郑重地纠正了一下,然后说,“已不在了!”
安北斗又把叫驴的胸脯按压了按压,只压出一嘴的血水来,就说:“我把他先背上去!卫生院也来人了,兴许还有救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