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面又是铳子和鞭炮的混响声。他说:“你喊,泼住命地喊。今晚啥啥都听不见。”花如屏就爷呀娘呀地喊起来了。
可怜安北斗,这阵儿正撅着屁股,把大炮筒子死死对着温家门口,严阵以待着。“炮口”是从窗户伸出去的,半夜零下十摄氏度左右的寒气,袭击得整个房里都跟室外一样。他是把两床被子裹在身上,还给头上戴了他爹的老火车头帽子,始终处于箭在弦上的引而待发状。
温家彻夜炉火通红,难道还在加班包面不成?孙家折腾得越红火,他就盯得越仔细,单怕那把亮晃晃的铡面刀被温如风提出门了。到后半夜时,孙家都悄无声息了,而温家还火光闪闪,这越发让他担惊受怕。他爹见他这样辛苦,半夜还爬起来,说替他看一会儿。爹的眼睛不好使,万一走神,让温如风钻了空子溜出去,那可就是天大的麻烦。他还是坚持自已亲自观测,他爹披上被子陪着。他娘把堂屋的炉火移了些过来,也陪着他们父子干熬着。可再大的火,都经不住敞开窗户灌进来的风,后背烤焦了,前胸冻翘了,三人都是裹着被子过大年了。
他娘说:“你这倒是何苦,都以为在镇上当干部拽活(洋气),谁知道你不是抬着人家怀娃婆娘到卫生院刮宫引产,就是年三十夜盯着温存罐。当这样的干部,还不如人家孙铁锤过得囊豁(日子美好)。你看人家是啥势?一村人都到门前吹红火炭。瞧你这干部……让人知道大牙都能笑掉。”
娘还没嘟囔完,他爹就发话了:“公家的事你不懂。年纪轻轻的,不跑些腿,出些力,背些亏,哪能随便就让你把镇长书记当了。帮忙盯一下温存罐有啥?不就是熬点夜,受点风寒的事。书记把任务交给你,那就是器重,可马虎不得,有半点闪失人家就不信任你了。”
安北斗盯得久了,到底还是忍不住要把大炮口对天空照一下。
后半夜没人放炮了,烟雾散去,天上一满是星星在眨眼。他想借这个机会,让爹娘也看看望远镜里的银河系。谁知他爹说:“嫑看那些没用的东西,干正事要紧。温存罐一旦溜出去,真给孙铁锤一铡刀,你念的大学、公职就全打了水漂。”
他就不得不把大炮筒子又对准了温家磨坊。
这一晚的时间对于安家很慢,对于温家可是有点快。温如风与花如屏折腾两番后,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,就呼呼噜噜睡着了。那铡面刀也被时间和空间都彻底遗忘在了黑暗中。温如风的鼾声不比李逵、鲁达来得优雅精致,一股扯不上来的气口,甚至把花如屏都吓醒来,直替他扑挲胸口。也就在这时,出天星的铳子和炮仗一起炸响起来。花如屏懒洋洋地把大腿朝温如风的肚子上架了架,一来想再睡,二来也欲造成对男人的精神麻痹。温如风却偏是两耳倒竖,有些不耐烦地朝暗处的铡面刀盯了几眼。然后侧耳细听,辨别如此猛烈的总攻声源头。虽然全村都在跟着噼里啪啦地乱放着,但零星的就是零星的,唯有一个声音集中而响亮,那就是孙铁锤家一鸣独大。
“小心把驴日的房炸塌了。”
他也是有几挂鞭炮的,本想炸炸晦气,却终是懒得放了。就是放,那些好舔肥尻子的神仙大概也听不见。何况自已心情阴得跟锅底一样,哪有心思弄出属于过年的响动。他只翻了翻身,恰好跟花如屏趔着的胯骨贴合上了。花如屏也顺势把胯骨朝前顶了顶,像水蛇一样扭在了他身上。他就又来了感觉,并立马念叨起陈院长的好来:“还真个让他说中了,啥都好着哩!”便又金刚钻一般揽起了瓷器活儿。
她说:“人家都出天星放炮呢。”
“咱好像没炮似的,放放放……”
出天星的满村响动,让守了一夜的安北斗,从昏昏沉沉中打起了精神。他想这阵儿温如风大概是不会扛着铡面刀出门了。他爹娘也把脑壳伸向窗外,一边拿手帕擦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