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还在捂着脑袋冥思苦想,它摸了摸我的脑袋。

不知什么时候,它的前肢又变成了宽厚的人类手掌,袖子挽起,手臂上的刺青糅合了深棕和靛青,看起来浓烈得几乎要燃烧起来。

那朵蘑菇又回来了,被衔在鹿口中,嫣红娇嫩得像颗野莓子。

它注意到了我的视线,温声道:“是用生物颜料画上去的。”

我看得出神,它握住我的手腕,给我也画了一个。

我的手臂被光线烫出了一层细腻的淡金色,我看了一会儿,发现它画了朵见手青。

不知用了什么特殊的颜料,质地格外柔润,随着光影的变化,会显现出隐隐的靛青色。

那张毛茸茸的鹿脸,专注起来格外可亲。杏核样的眼睛倒映着我的脸,我的头发,像水潭里明明暗暗的云。

我把袖子挽得很高,唯恐蹭花了,皮肤凉浸浸的,透着点纯天然的木质香。

我也成了朵超凶的花臂蘑菇。

它端详了一会儿成品:“挺好看的。别总这么怕我。”

第29章二十九朵蘑菇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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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低估了它的敏锐程度。

我的确怕它。

那种与生俱来的,对天敌的畏惧感早已写在我的蘑菇基因之中,它无缘无故的温和,只能让它草食动物的恶名更为昭著。

我用我粗浅的生存智慧提防着它。

它的作息出奇规律,每天七点起床,叫醒我去晨跑。

我被关久了,体能退化,跑不过这种身型矫健的哺乳动物,只能像根小鹿尾巴那样缀在后头。

它给我买了一对护膝,是我惯用的牌子,我光着两条腿穿着,回来都被汗浸湿了,一时扒拉不下来。

它让我坐在沙发上,伸着小腿,它的手指贴着我腿弯通红的皮肤,艰难地推进,湿透的护膝绷得很紧,像条毛刺刺的厚舌头,把我和它嗦在一起。

我对被动的亲密接触有点阴影,像被鹿舔过的嫩叶那样,下意识地蹬了它一下。

它愣了一下,飞快抽出了手指,向我说抱歉。

坦坦荡荡,丝毫不逾矩。

我为我的本能而羞耻,但本能就是天生如此,谈何自制。

它的领地意识很强,书房的门时常紧闭着,出来的时候皮肤上有一股毛茸茸的草料味,我合理怀疑它在里面偷偷吃草。

下午它进书房的时候,我就趴在客厅沙发上研究蘑菇图鉴。

它做了不少笔记,我发现它对各类毒蕈了如前蹄,有不少菌类的学名还是它亲自翻译的,估计精心钻研过菜谱。

我遇到面善的蘑菇,就留到晚上去请教它。

它温和地看着我,夸我聪明。

鹿是不会说谎的,我一度信以为真。

它饮食素净,很少沾荤腥,进食的时候格外端庄,那张覆盖着细腻白毛的鹿嘴矜持地抿着,能看到一点色泽很淡的嘴唇,几乎没有咀嚼声。

拌在黑醋里的奶油生菜和榆黄菇被这猎食者蚕食殆尽。

它的鹿须上沾了点融化的奶油。

它不太喜欢吃榆黄菇,把它们都挑出来了,但还是皱着眉头,遵循生物本能。

我看得呆了。

“在看什么?”它放下叉子,给我夹了筷鹿肉炖栗子。

我哆哆嗦嗦地,跟它易子而食。

它看着我,眼睛很深,透出草食动物特有的,碧叶青风般的柔和意味。

我明知那是从无数淡青色的伤口里浸染出来的,但还是忍不住沉浸在这纯然无害的温和之中。

我忍不住放下筷子,把脸贴在它的前肢上,蹭了蹭,人形的手臂并没有毛绒绒的触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