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一秒,车轴“砰”的一声巨响,爆起一串令人齿寒的金属摩擦声,我还没来得及听清楚,又是一声闷响,是橡胶不堪重负,轰然迸裂的声音。

爆胎了。

车停了。

蛇头暴躁地骂了一声,来开集装箱的后门。

“妈的,爆胎了,你们几个都下来。”

我那种寒毛直竖的感觉又起来了,其他几个偷渡客你推我,我推你的,不太情愿地下了车,我就偷偷缩在了燃气管后面。

“不下来吗?”有个声音问我。

我刚摇头,就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咯咯声。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,那是我牙关打颤的声音,它们像两列薄而易碎的瓷胎一样,在迫在眉睫的危险中,几乎因为惊骇而碎裂开来。

我的生理本能比我的思维早一步认出了这个声音。

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,把我从集装箱里生生拖了出来。

他的手很冷,手指像是钢铁铸成。

我在他掌心轻轻发着抖,像是被从窝里擒出来的一团白鼠。

谢翊宁冷淡地看着我,问:“谢辜,不跟我回去吗?”

他一手还握了把枪,刚刚一枪打爆了车轴,枪膛还是烫的。蛇头被他的手下按着,几乎软成了一滩蛇皮。

我摇了摇头。

“好,你走吧,”他轻而易举地答应了我,用没握枪的那只手帮我整了整凌乱的衣领,“现在,趁我还没有反悔。”

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,他的眼角是通红的。

我当机立断,转身就跑。

下一秒,一块沾着乙醚的毛巾,捂住了我的口鼻。麻醉过程足足持续了三十秒。

“我后悔了,”我朦朦胧胧地,听到了他的声音,“蠢货。”

53

我醒来的那一瞬间,整个世界都绿了。

我好像来到了一片热带雨林里,油绿色的苔藓和薜荔被金属卤素灯烤得有点模糊了,莹莹的碧光晕在我的眼睛里。

我都懵了,还以为自己终于现出了原形。

低头一看,还是两条光溜溜的大腿。

我连衣服都没穿,像婴儿一样蜷缩在湿润的赤玉土上。我的皮肤上蒙了一层细濛濛的水雾。

我都怀疑我被放生到热带雨林里了。

我身上没什么力气,用手肘支着身体,勉强坐起来了一点儿。

藤蔓顺势地垂落在了我赤裸的脊背上。有点痒。我扯了一下,没扯断,手指被勒得有点痛。

我这才发现,藤蔓背后衬着细细的透明鱼线,把它不着痕迹地固定住了。

这片微型雨林里有多少垂落的藤蔓,就有多少细不可察的罗网。它们有的穿过我的手肘,有的压在我的脊背上,我是夹在琴弦里行将融化的松香。

我伸出手。

果然碰到了一层冷硬的玻璃。

一只通体碧绿的日行守宫趴在上头,隔着玻璃和我对视。

它的蹼爪很圆很小,像一串果肉黏连的青葡萄。

我们挨得很近,不过它在玻璃箱外,我在玻璃箱里。

我初恋把我种在雨林生态缸里了。

我还得谢谢他,没把我关在水族箱里。

我环视一圈,这雨林缸显然花了不少功夫,喷淋灯光一应俱全,杜鹃根和山藤搭出的骨架,配上湿润绵密的雨林风情,足够我从出生睡到养老。

连我的皮肤都被映出了青瓷一样的釉光。

我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两句宣传标语:给我一片爱,还你十分绿。

“醒了?”我初恋道,“这本来是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。”

结果他一怒之下,把我打包装进生日礼物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