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环吐出一口气,趿着鞋过去桌旁坐定,左手碗,右手箸,就着鸭子,很快干掉了一碗饭,捧着茶碗小口啜饮。
霁月转来转去的收拾,见他的脸色仍是不好,嫣然一笑道:“又是怎么了?”
霁月和蕊书两个,伺候他的时日也不短,尤其是霁月,已在他的屋子里两年了,可以说是伴着他长大的。贾环心里并不只当她们是下人,也有几分当成家人,本来思绪狂奔想了许多,又遭她一问,就想和她说说心里话。
摇晃的灯光下,他微微一笑,看在霁月的眼里,竟有几分不似孩童的复杂意味。他低低的道:“我心里很乱……三姐姐是我亲姐姐,和我一样是从姨娘的肚子里出来的,她却想方设法的和我们拉开关系。”
霁月吃惊,连忙打断了他的话:“三姑娘是姨娘生的不假,可她生出来,也只能是太太的女儿,哥儿说话好歹谨慎些。”
贾环听了这话,顿时索然无味,像是被冷水淋了头,从头凉到脚,再也没有了说话的兴致。
霁月见状,麻利的收拾了东西,如常打发他睡觉。
第5章
贾环的抗压能力并不弱,换成任何一个人有这样不足为外人道的经历,又没有疯,也必然是一个不会太过为难自己的人。
他纠结了几天,发现自己的纠结对事情本身并不会产生任何影响后,也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。也许在一个合适的时机,他仍会想到它,但是现在,显然它已被他收拾了起来。
出嫁已久的贾家姑娘贾敏的死亡,其后续给贾家带来了不小的影响她是外嫁女,多年没有回来过一次,但血缘这东西实在割不断,就是她二百年没有露过一面,对贾家人来说,她也依然是贾母贴心的小女儿,贾赦贾政兄弟嫡亲的妹子,贾家后辈必须尊敬的长辈。
贾敏昔日在家时,和贾政这个二哥十分要好,兄妹两个一样的喜书爱文,性情典雅,孝顺明礼,和贾赦全不相同,又是一母同胞,难免比旁人更亲密些。
她的逝去,于贾政是极大的恨憾。贾赦和这个小妹妹不那么亲近,却也十分难过。因为贾敏的亡故,贾府上下的情绪一直绷得很,内外一片愁云惨淡。
这些日子,贾家罢绝交际,就连贾赦和贾政也在家窝着。贾环倒不觉得不便,只苦了两个人,头一个是宝玉,贾政清闲下来,不免把精力转移到他身上,每日把他叫到书房询问功课,再一个是贾琏,贾赦和贾政不同,对儿子十分严厉,平日里自己也寻欢作乐的也罢了,如今正经几天,贾琏就觉束手束脚,十分之不自在。
宝玉垂头丧气。他自幼聪敏,二三岁上,就得胞姐元春口授笔教,认得了千余字在心里,只是不定性,孩童心性,对那些正经学问兴趣缺缺,且贾政越催逼他,越不爱话说回来,就是让贾环从心而发,他也不喜欢那些枯燥的圣人经典,儒家大义。
老子管教儿子天经地义,就是贾母和王夫人都不好说什么的,宝玉也知道向二人撒娇儿无用,只得每日苦捱,每每去书房便像上刑场一样,非得鼓起勇气不可。
他房里一般的也有个掌事大丫头,便如霁月在贾环房里一般。此女姓花,原是贾母之婢,本名珍珠,因她细心周到,被贾母指派去照顾宝玉。这丫头深谙为人婢仆之理,伺候贾母时,心里眼里只有一个贾母,及至伺候宝玉时,心里眼里又只有一个宝玉。她因见宝玉近日愁眉不展,暗暗思量道:“虽说是富贵出身,终究男儿家该有个前程,读书向学,原是一等一的要紧事,他如何反无知无识,仍是一派孩童心性?”又有一等可虑的,却是他私下也不肯深想的。因此私心切切,只盼着能规劝宝玉。
这日傍晚,宝玉从外书房里回来,无精打采一脸倦色,脱了衣裳直喊累:“叫人与老太太说一声儿,我不能去请安了。”袭人忙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