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三顾静室请他入主太医署,奈何道长志在山野,只得作罢。
这些年泉石道长时而游历四海,在外悬壶济世;时而静居玄清观,潜心钻研医术。誉满杏林,世人尽知。
既是泉石道长配置的药,那必然万无一失。
皇后不可能怀上宁常雁的孩子。
宁常雁倏尔失神,往后退去半步,脚跟撞到木柜,连同摆放其上的并蒂缠枝纹青花瓷瓶左右摇摆,颤颤欲坠。
“怎么会这样……怎么会这样……”他顾自低喃,像是遭受到极大打击。
突然又握住了宁扶疏手腕,少年身量如今比脚踩增高云履的宁扶疏还要高出一大截,惊慌失措的目光牢牢锁着她:“皇姐,怎么会这样……”
“舅父背叛朕,太尉党的官员背叛朕,这些便罢了。”宁常雁双手剧烈颤栗着,发自心底的不愿相信使得他嗓音哽涩,吐字艰难,“可为什么,为什么现在连皇后也背叛了朕……”
“朕待她,分明不薄的。”他仿佛情绪骤然崩塌,一时失了帝王稳重端方,语无伦次起来,“皇后该有的份例,该受的尊敬,哪一样朕都没亏待她,为什么……”
“皇姐你说,她为什么也要背叛朕?”
宁扶疏唇线微抿,闷声道:“也许,不是背叛,她……”
“一个个儿的,全都背叛朕!”宁常雁压根不需要她回答,嗓音嘶哑打断宁扶疏将将启唇的话。他手背青筋隐现,兀自沉溺在濒临失控的魔怔里。
“舅父、皇后、朝臣、身边的奴才,还有很多看不见的人,全都只想着自己的利益,他们都把朕当成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,当做容易控制的傀儡木偶。什么忠心、真心,都是假的!”
“朕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了,不能相信了……不,不对,朕还有皇姐……”
他将宁扶疏的手捧到了掌心,宛如虔诚供奉着仙人玉雕,神色倏然变得极其郑重而认真。扑朔眼目光锁住阿姊明亮灵韵的杏眸,像倾诉衷肠般一字一顿道:“皇姐,朕只有你了。我们都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。”
“阿姊会像从前一样,陪着我、保护我的对不对?”
宁扶疏与他焦灼炽热的视线在半空相接。
张了张嘴,有些答不上话来。
她如今已然没办法把宁常雁当作心思单纯的小少年了,无奈系统永远能在第一时间洞悉她的想法。宁扶疏只得勾唇笑笑:“当然。”
宁常雁依然不安心,锲而不舍追问:“那阿姊会一直待我很好很好吗?”
宁扶疏莞尔:“会的。”
小皇帝重重点头,终于被她安抚顺了毛,学着幼时常对阿姊做的动作,抱住宁扶疏一条胳膊,用脸颊蹭了蹭她华裳上绣纹繁复。
而少年双唇在宁扶疏看不见的角度开合蠕动,对着空气,没有发出任何声音:
阿姊,你可永远不能背叛我啊——
这个动作并没有持续太久,以宁常雁如今的身高,需要弯下大半截腰肢才能将就拿脸蹭到宁扶疏的手臂,终究不太舒服。
便是他放开自己的刹那,宁扶疏道:“你打算怎么处置皇后?”
宁常雁转身用背朝床榻,显然不愿意再看到李月秦:“我都听皇姐的。”
“那便,风光厚葬吧。”宁扶疏说。
她和宁常雁的想法不太一样,并不觉得李月秦是主动与人私通才怀上的身孕。
否则,身为母亲,哪有不爱亲生骨肉的,又哪里狠得下心亲手扼杀一条还没出世的小生命。
除非,她本就憎恨着这个孩子。
从未想过要让这个孩子活下去。
宁扶疏思及李月秦最后说的话:她的命运被赵参堂摆布着,自入宫后,更没有一刻属于她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