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
她话音刚落,顾钦辞又道:“我在生气。”
“他居然比我先死?他怎么敢比我先死?要我给他收敛尸骨、为他吊唁招魂?”
一连三句质问,咬牙切齿,字字狠厉。
“顾应璞他怎就这么能耐呢?!”
应璞是顾钧鸿的表字,取君子如璞玉之意。
宁扶疏:“……”
怎么好像和她以为的伤心欲绝,不太一样。
“殿下知不知道,兄长的腿,是如何断的?”顾钦辞突然抛来一个问题。
宁扶疏道:“因为战场上刀剑无眼?”
顾钧鸿作为武康侯嫡长子,是毋庸置疑的爵位继承人,顾老侯爷对他的栽培和用心绝对不会比待顾钦辞的少。他也曾鲜衣怒马,智勇双全,十三四岁便提着长`枪背着大弓随父上阵杀敌,十五岁便领着麾下士兵攻破朔罗城池,收归大楚版图。
那时,军中人私底都称他一声顾小侯爷,知道武康侯势必会将侯爵传给他,只等顾钧鸿弱冠成年便封为世子。
然,天妒英才。
变故发生在顾钧鸿及冠前几个月,战中失利,杀敌一千自损八百。双腿中箭无数,又被敌军投石砸中,髌骨碎裂,筋脉断裂,从此只能在轮椅上度过后半生。也是从那时起,顾钧鸿才开始功于谋略诡计,靠用兵如神取胜。
武康侯世子之位,这才掉到了顾钦辞头顶。
这是《楚史》上的说法。
可而今,宁扶疏望着顾钦辞眸底愠意逐渐褪去,被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落寞而取代,听他说道:“是刀剑无眼没错,但他本可以不用遭受漫天流矢和落石。”
难道顾钧鸿的腿疾另有隐情?
顾钦辞看出她的怀疑,垂了眼,似下定决心将尘封的经年往事开启:“其实这事儿说来也简单。”
“我虽自小在边关长大,可幼年时,父亲并不允我出入军营。他请了邯州最负盛名的老先生教我读书写字、作画抚琴,诵背那些之乎者也。至于武功,是他亲自指导我的不假,但就那几下招式,说花拳绣腿都抬举。”
宁扶疏静静听着,这些都是正史中没有的。如此说来,倒也难怪顾钦辞的琴技比朝暮阁头牌更胜一筹。
“少年儿郎能静下心来读书的是少数,更何况我的父母及兄长是武将,进出侯府的所有人也是武将,叛逆那股子劲儿一上来,他越不准我做什么,我越是非要做。有回趁着父亲挂帅出征,我威逼利诱府里家将,混进军营,夺过哨兵兵手里的缨枪就四处找人单挑。”他话音微顿,过了一会儿才续道。
“但后来我才明白,那天的‘所向披靡’,是他们碍于我的身份,亦或是单纯不想欺负小孩儿,故意让我。”
“那年我十三岁,满脑子想的都是,兄长年近十五攻破朔罗城池,我不比别人差,我也可以。某天夜间朔罗袭营,我假传父亲的军令,领了五千骑兵擅自出击应敌。”
宁扶疏隐约生出些许不好的预感。
反观顾钦辞却愈说愈平静,仿佛临驾喜怒哀乐之上,在讲旁人的故事。
“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结果就是中了敌方的诱兵之计,五千骑兵全部被俘。降者,给朔罗当冲锋陷阵的打头兵,肉垫子;不降,悉数斩下头颅装成一麻袋,送回军营内羞辱楚军。”
“至于我,被他们悬挂倒吊在城墙上,威胁父亲拿邯州十座城池换我性命。”
宁扶疏纵使已经有了猜测,但骤然听到比她想象中更惨痛屈辱的亲身经历,还是不禁心底咯噔一声:“想来以武康侯的心性,不会答应。”
“自然。”顾钦辞道,“父亲命身边副将拉弓起箭,射死我这个不孝子。那根箭,我至今记得离心脏只差三指距,堪堪钉在我的肩胛骨下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