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。候着片刻,见公主也不再言语。他方缓缓起身,“霍苓,这便替公主熬药。”
待人走了,玉昀方将怀里的人重新放下。又自个儿钻进了他的被褥里。那人的肩头宽阔,她揽不住,她更喜欢将自己贴着他怀里。她身上也正发寒,好在他的胸膛很坚实,只剩下一点点暖意,也是好的。
不知多少时候,霍苓终端着药碗凑了过来。“公主,药好了。”
玉昀将自己支撑起来,接来药碗的时候,很是坦然。只嘱咐了一声霍苓,“若我与他都醒不来,还请霍先生照料成尧。莫叫他再回皇宫,出去京城,闲云野鹤也好。”
“霍苓知道了。”
那碗药汤,不苦也不甜,仿佛没有了味道。玉昀一口喝下,便重新躺回那人怀里。霍苓的脚步声渐渐的远了,灰蒙蒙的天色,也好似渐渐沉了下来。
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。梦中回到了多年前那场马宴。母后还在,她靠在母后怀里,正看狄国人供奉的马匹在场中赛马。母后的怀抱温暖,父皇望着她的眼神,也很是煦暖。皇爷爷不在,皇祖母正喊着人去将凌霆川请来,观赏马宴。
她不知怎的,便坐不住了。直行去皇祖母面前。
“三皇叔他病了,今儿不便来。皇祖母便叫他好生歇息吧。”
皇祖母的面色难看极了,却伪善地道,“玉昀都替人开口了,本宫便不勉强了。”
玉昀这才觉着心安,退回去母后身旁,吃起狄国人贡奉来的葡萄。葡萄皮薄汁甜,她小心翼翼地揣了一串在袖口里,而后寻着营地的帐子去了。
小少年一身玄衣,在帐子里捧着书读。那书卷页脚都被翻烂了,是内书堂里流传出来,内侍们都不要了的抄本。他却看得仔仔细细,视若珍宝。
“您要吃葡萄么?”她凑了过去,在他对面坐了下来。从袖口里拿出那串私藏的葡萄。“我试过了,好甜。”
帐子外的太阳十分明艳,没有蒙着灰色。天很兰,云朵很白。如同映照在新生婴儿的瞳孔中一般清澈。
玉昀心中却有些发沉。她若早些来,该多好啊。他该少吃些苦,她也不必再遇见陆北乔,蹉跎了七载。他们便能有大把大把的时光了。
睁开眼的时候,烛火在眼前虚弱地摇晃着。映入眼帘的,是一双幽深的长眸。他声音有些沙哑,与烛火一样的虚弱,却问着她。
“好些了么?霍苓说你不肯等我试药醒来。”
“你呢?你还好么?”她反问了回去。
上方的人勾起唇角笑了笑,“我很好。”
“骗人。”她是不信的。就算疫病好了,他身上的蛊毒也已是很难医好了。
“我怎么敢骗你啊?”他笑笑,将自己半靠去了墙边,又伸手来揽着玉昀的肩头。“只是做了很长的梦。”
“嗯?”玉昀抬眸看他。男人的下颌线在半明半暗的烛光下,硬朗又鲜明,好看极了。“什么梦?”
“梦到很多的事。”
“小时候被淑皇后罚跪,你来给我送炒栗子。还有偷偷去皇子鉴看你们读书。再后来,和狄国人比武,我伤得重。是你来看我。”
“所以我想,老天留着我的命到今日,是来还债的。”
“……”玉昀没接话。只是有些怅然。那些场景一幕幕地,在她眼前闪过,他那些卑微的日子,都是皇家造成的,他还还什么债?
“人,但凡受得别人一点点好,都是要还的。”
“即便是一点点,也会在心里生根发芽。”
“从北疆归来再见到你的时候,我本是想报复老皇帝的。可就因为那一点点好,叫我一直在想,一直在想。想来想去,便也想不出来个合适的法子。现如今才知道,我哪里是回来报复的,是来还债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