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九猛然惊醒,已是满身热汗,骨碌滚下床,连滚带爬地去屋外,拧开龙头喝下去两捧生水。

他呆坐在地上,满心满眼里是袁憬俞,每一处全被这三个字堵满了,再腾不出地儿去想别的。坐了一会儿,心里酸得厉害,想到袁憬俞质问他是什么人。

分明是在告诉他,没有身份,配不上。给他擦药,不过是怜悯他;露出肤肉给他看,不过是捉弄他。

相九没有奈何。他不会埋怨袁憬俞,也不愿意为私心去想袁憬俞是不好的人。

太太哪里都是好的,是顶好的人。

他只能怨恨自己命苦,只能嫉妒那些与袁憬俞有染的人。

只能这样可怜地爱着一个人。

天上是一轮满月,又大,又圆,照得院子里亮堂堂。下人们早熟睡了,呼声一下高过一下。

借着亮,相九从胸膛里拿出手帕。他盯着一抹青白色瞧了许久,没有言语,最后重新塞进衣服里,回屋睡觉去了。

昨夜有一场小雨,陈公馆门前一片草地泡了雨水,湿漉漉地出泥,搞得小径上一片脚印,几个下人正用拖把清洁。

大厅里,留声机放着唱片,两个人坐在蓝绸堆花洋沙发上。

“儿子,想不想去百乐门玩玩,待会儿便能去。”陈夫人手里打着毛线,嘴里哼出几句曲儿。

“谁家的事儿?”

“记不清了,人家和你爹生意上有来往,虽说不是大户人家,不用给面子。不过百乐门今儿热闹,你出去透透气罢。”

陈自新瘫在座椅上,咬了一口梨子,嘟囔道:“不是,叫哥去不行吗?怎么非得我去?”

这话真是少见。陈夫人吃惊,一把子丢开毛线,摸了摸儿子的额头,问道:“呦,儿子,你呆了还是傻啦?平日不是最乐得去这烟花柳巷,今儿怎么不肯?”

陈自新唉了一声,翻了个身,面朝他娘,装模作样地说:“还不是爹那个老古董,非禁什么足,搞得我没心情出门,总是头重脚轻。哎呀,算了算了,既然叫我去,便去一趟看看,省得在我耳边唠叨……”边说,边站起身往外走。

“哎呦,难道是这几天憋坏了?”等人走远了,陈夫人还在嘀嘀咕咕,心里盘算着,晚些时候要不要叫个医生过来。

一离开大厅,陈自新几步跑回卧房,仔细打理一番,穿得整整齐齐,出门上了车。

陈公馆离百乐门不远,不久便到了,一进场,很快有人招呼他。

“嘿!陈少爷,我就知道您得来!”一个年轻男人远远招呼着,一身名贵西服,手里捏着一只高脚杯。

陈自新眉头狠狠皱了一皱,走过去点点头,“韩少爷,好久不见。”明眼人能看出来陈少爷和韩家儿子不对付,偏偏这个韩家少爷总要贴上去,惹得人不快。

说完,不再答理,继续朝里走。

进入内场要过一条走廊,路上,陈自新在心里骂了一遍那个韩成。这孙子家里净干伤天害理的事儿,以前倒腾卖走私军火,现在又进了洋人商会,和一群外国佬打成一片,不清不楚。

韩家乌烟瘴气,教出来的儿子也是阴狠,手里不知道多少条人命。

陈自新呸了口,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。

抬头一看,是两个。

金珉德,齐梅江。

齐梅江倒是没什么,就是旁边这个……

陈自新一下子拉着脸,他心里可明白这,前阵子能进巡捕房全是这孙子滥用职权,故意给他苦头吃。

哪有问也不问,听人家哭两句就抓进大牢里的?

“呦,陈小少爷。”金珉德瞧清楚来人,哼笑了一声,“您还真是这上海滩的交际花,哪儿个热闹地儿要是见不着您,保准是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