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哥没有被我撞倒,我也没有,我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,只感到他的手按在了我的后脑勺上,一压,我就佝下去,看不见人,只感到背后一阵剧烈的挣动。
猴子连声怪叫,它的尾巴甩在我后颈上,绕住,半截身体吊下来,用两只长满毛的手往我哥身上抓,上衣口袋里的钱夹、钥匙被胡乱翻出来,稀里哗啦掉在地上。从某种意义上说,这一刻它成了我的帮凶,成全了我隐秘的愿望,我撂开它的爪子,护住我哥。
这个过程没有持续多久,很快我就感到脖子一松,猴子被吕新尧扔开了。
我听见猴叫声,它从地上蹿起,像受惊的野猫野狗一样飞快地逃走了。而猴子的主人还定在那里施展神通,当他发现猴子跑了的时候,才踉跄着去追。
大圣传给他的神通让他在逃跑的时候摔了一跤。
只有钱夹和钥匙留在了地上,我蹲下替我哥捡起来。我必须在我哥面前卖乖,他才能看我顺眼一点,不急着赶我走。我从小就钻研这些,我知道怎样麻利地捡起地上的东西,也知道要擦掉外面的灰,再两只手捧着献给我哥。
但我捡了,却不想还他。我把钱夹牢牢地拿在手上,一直没有物归原主。
我认出这里面放着我的东西。就在摊开的钱夹里,放身份证的位置赫然夹着一张火车票。过期的火车票,上面的日期令我眼前一阵一阵地花。
原来我留给他的,他看见了,他都知道!所以他为什么来南汀?……跟这张火车票有关吗?
初来乍到的时候,我经常会想,如果当时我不那么叛逆,没有离家出走,老老实实地留在白雀荡,情况会是怎样的?
也许吕新尧会原谅我的错误,我还能继续当他的弟弟,继续读书。吕新尧会娶妻生子、过和他的同龄人一样的正常的生活,我会眼看着这与我无关的一切发生在他身上。等我考上大学、离开白雀荡以后,跟我哥的暧昧关系自然而然会淡去,直至最后彻底消失,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。
但我没有办法进行这样的想象。
我甚至还有一个发疯的念头,我把火车票留给吕新尧,用心是险恶自私的。我要他丢下母亲、弟弟和“新娘”,不要爱情也不要亲情,只要我一个。
现在他是为我来的吗?我仰望他。
我不愿意站起来,时隔好久,我才终于又在我哥面前耍赖。我赖在地上,直到他在我面前蹲下。我仍然仰望着他,攥着他的“身外物”,想看他身体里的东西。
“孟梨,害怕吗?”吕新尧不知道我为什么蹲着不起,他拉开我的外衣拉链,一边检查我的颈项、手腕,一边跟我说话,问我有没有被猴子抓伤。
“我以为你已经走了。”
吕新尧的动作顿了顿,那种微妙的感应在无言中又流淌在我和我哥之间。
一张火车票对吕新尧也许并不意味着什么,只是夹在钱夹里懒得丢,但却借给我一颗胆子。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:“哥,你想我吗?”
这话我反复思量了无数遍,在心里已经念得很流畅,但说出来仍然发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