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关的灯亮着,对面医院的灯光也从窗户打进来,他四处借着这点光扫了一圈,感觉家里整洁了不少,但他没看到路世卿。

直到看见从书房门缝里透出来的一点薄光,他心头一跳,昨晚冷不防被路世卿抓现行,各种痕迹来不及藏,尤其是书房,不光有药和病历,还有他在治疗过程中记下的各种药物反馈以及身体症状。

那些被他刻意隐瞒的,令人痛苦又绝望的过程都在里面。

傅阅微慢吞吞挪到书房门外,听见里面压抑痛苦的嘶吼和哭泣,他靠着墙,抬眼看向雨幕里裹着雾晕的灯光,医院的招牌红得犹如泣血。

过往很多个痛醒的夜里,他也是这样看着。

从最初的惶然无措,再到痛苦愤怒,然后一点点的变成被病痛折服的奴隶,开始接受现实,接受被摧残。

他也像路世卿这样一遍又一遍地质问过老天。

为什么是他?

凭什么是他?

他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,没伤害过任何人,规规矩矩地受教育,按部就班地长大,成为救死扶伤的医生。

经他手的每一个患者都得到了最精心的救治,他不眠不休研究手术方案,偷偷给续不上费的病人账户里存钱,想得是生命何辜,遇到了便搭把手,不求拯救天下人,但至少问心无愧。

然而命运不肯念及你曾经慈悲为善,它只是在既定的轨道里等着每一个人路过。

或许也偷偷嘲笑,蝼蚁图生,愚人无知。

他用这一年多的时间与病魔相斗,与自己对谈,一边不肯认命,一边被现实零虐,有时候麻木,有时候灰心。

可还是舍不得死。

他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爱人,最好的家人,最好的老师和同事,纵然命运不怀好意,也并非对他赶尽杀绝。

所以,他愿意搏一搏。

他用将近四百多天的时间才勉强说服自己,路世卿惊闻噩耗,他不知道他得用多久才能接受自己有个得了癌症的爱人。

傅阅微最终也没有打开书房的门。

骤雨停歇时,他拢了拢身上的单衣,返回了卧室。

第二天又是晴天烈日。

傅阅微上午休息,没定闹钟,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,一睁开眼便看到了趴在床边的路世卿,脑袋毛茸茸的,他没忍住摸了一把,把人摸的坐了起来。

“醒了?”

路世卿抬起脑袋,福肿的眼皮把一双大眼睛卷进去大半,蛙眼似的,眼圈和鼻尖的红还没有散干净。

傅阅微撑着手臂起身,被他抱起来,在身后塞了两个软枕。

“怎么不来床上睡?”

“睡不着,你饿不饿?我做了早餐。”

“做了什么?”

“一会儿起来自己看。”

路世卿兑了杯温水递过来,放好吸管,傅阅微想自己喝,他却执意端着水杯。

“我没那么娇弱。”

“你说了不算。”

“小宝,这副身体……还没有太差……你不用害怕……”

“少说话,多喝水。”

傅阅微识趣闭上嘴,小口喝了半杯水,又被抱下床去卫生间洗漱,体卫一变化,他确实会出现低血压头晕,于是老老实实攀着路世卿的脖颈,好在他还没有丧心病狂到给他刷牙洗脸。

洗漱完毕,路世卿把傅阅微抱去餐桌前盛饭。

砂锅熬好的小米粥,撇了上层厚厚的米油给傅阅微,蒸好的枣去了核,皮也剥得干干净净,还有一盘虾仁蒸蛋,看起来又滑又嫩,用香油生抽加少许的醋调味,香味扑鼻。配菜调了黄瓜木耳,炒萝卜丝。

看样子厨艺确实大有长进。

“都是你做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