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留下整齐的余晖。对面三爷穿着长衫,一派随意样子,正把玩手中小巧的青瓷茶杯,闻言笑道:“嫌我这里不好了?”

“哪有的事。”梁君顾连忙否认,“只是……”说到这儿忽然微微一怔,因为慕三爷转过脸来,仍是笑的样子,只是眼神之中,令他后背倏地麻了一下。

威严,侵略,仿佛你一松懈,立刻全是他的。

三哥不会这样看他,但三爷会有这样的眼神。若是旁人在这里,恐怕早要后背冷汗、两手发抖了。但梁君顾没觉得不舒服,他长大以后再没怕过三哥。心中反倒被这眼神倏忽叩动,眨眨眼睛,心中“啊”了一下,对自己说:原来是这样。

原来是这样。

他想清楚的同时,心中陡地怅然起来。能回馈感情的只有感情,其余都显得轻薄。但梁君顾没法回馈,因为过去的事终归过去,没人在原地等。

请停一停。

女声优美又轻柔,缓缓念道:

“你真美啊,请停一停。”

爱小姐坐直了,轻轻拍掉膝盖上被风吹来的树叶,说:“只要浮士德认为哪个瞬间足够美,想留下它,就会被拖入地狱。”

陈老板听她略略讲了故事,心中自有些想法,应和着说:“这也是人之常情,难以避免。”

大小姐不咄咄逼人的时候,其实是个不错的聊伴。她自有一套道理,讲起来头头是道,令人一不小心就要掉进去。

比如现在。她望着陈老板很俊俏的侧脸,笑了一声,说:“不过我觉得,为人停留的美,也就不够美了。”

“我喜欢的什么,他应该自由自在。往前走。”

梁君顾努力地、努力地想了想,不知有什么能赔给三哥。他心中有些歉疚,但歉疚也抵不了什么。想到最后,很诚恳地望着三爷的眼睛,说:“只是……只是想起还欠三哥一匹马。等我回去置办一下,三哥有空,过来看看?”

当初三哥为了救他,从马上跳下来。两匹马一齐跑丢了,小三爷还心疼了好一阵。这事就像别在夹层里一支书签,不提起时可作温存,掀开明示,望见泛黄的书页,就有点昨是今非的残忍。

三爷凝视着他的眼瞳。凝视半晌,忽然想清楚了什么,笑起来,说:“当真新鲜,能从你这小崽子手里要来东西。到时挑到你喜欢的,可别舍不得给。”

梁君顾心中骤然一松,哈哈笑着冲三爷眨了下眼睛:“这可说不准。”说着站起身,同三爷行了个军礼。三爷摆摆手,叫人出去备车送他回去。又望着梁君顾的背影,细腰长腿,走路带风,一副不会留恋的潇洒样子。

他喜欢的,究竟是梁君顾,还是这幅从少年到青年,始终来去如风的样子,慕三爷如今也不甚清楚了。只是他不允许有人打断这个过程,连自己也不行。

不过倘若被拒绝,慕三爷也不会放下威仪去再度追求。像鹰隼乘风,掠过策马人的耳畔,理应得到赞美。

但没人会刻意策马,去追一阵风。

你真美啊。

你别停下。

梁君顾走出门外,一抬头,阳光微微照进眼里。他深深吐一口气,想到家中有人在等,心脏就雀跃又哀伤地在胸口里鼓动起来。

他忽然有许多话,想对陈嗣非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