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来也怪,就这座城市的画画领域而言,罗雪宜算是很有身份的人,若是换了别的画廊老板,丛溪见了定然少不得要放下身段讨好一番,可她见了罗雪宜,却总觉得他们之间是平等的,她在他面前很自由,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,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好像一切本该如此。

丛溪后来想了很久,或许是医院初识时,两人都只得病人家属这一身份的缘故,那几个夜晚的把酒言欢,为两人的未来定下了坦诚相待的基调……这倒也是好事一桩。

两人熟络之后,罗雪宜开始帮丛溪看画,他的眼光相当毒辣,评起画来像是变了个人,不带任何私情。他第一次看丛溪的画,看完只留下 8 个字:美则美矣,毫无灵魂。

当晚吃饭,丛溪追问他,什么是灵魂。

罗雪宜并未正面回答,而是反问丛溪:“你真的想画画吗?”

丛溪殷切点头,“想,很想。”

“那你有没有想过,你最想画的是什么东西?”

“最想画的东西?”

“对,一个真正的画家,一定不是一个只会临摹精致景物的机器,她有自己的思想和思考,有自己的迫切想要表达出的……something。”

丛溪愣着说不出话。

罗雪宜以手指轻轻点了点餐桌,“在你的灵魂深处,住着一个狂浪不羁的你,那个你自由,清醒,纯粹,冲动,最重要的一点,她有欲望,表达的欲望,要是你不行,把她放出来,让她来画。”

那晚之后,丛溪停了创作,想了很久,最后开始画人物,不是什么入流的高贵的人物,而是自家老小区里的那些垂垂老矣的「普通人」。

在这之前,她从没想过自己想通过画作去表达一些什么,更没想过自己会开始创作以普通老人为主角的画作,这样的创作,在之前的丛溪看来,是不时髦的,老人嘛,都是些被困在旧时光里,不再往前流动的个体,他们的身上充满一切与旧有关的东西,那样的「旧」,可是很顽固很顽固的。

然而现在的丛溪,却在极力的展现这种凝滞、陈旧、与顽固。

当她终于得到一副满意的画作,已经是几个月后,她兴冲冲的让罗雪宜过来看画,罗雪宜看过,夸她入门了,丛溪大喜,但仍是踌躇,以为罗雪宜的话只是鼓励,罗雪宜摸摸她的头,对她讲:“你什么时候见我为了鼓励而鼓励了?”

又说:“要相信,相信你自己,相信你的作品,任何事情,只要你信了,它就是真的。”

果不其然,一年后,丛溪的一副以小区老人为原型的画作,在罗雪宜的南台画廊卖出 22 万的高价。

这样的价格,对于罗雪宜来说可能很低,但对于当时的丛溪来说,却高得令人欢欣鼓舞。更重要的是,因为这次交易,丛溪得以在这座城市的艺术界小露头角。

“任何事情,只要你信了,它就是真的。”丛溪相信这句话的魔力,因为她相信罗雪宜的魔力。

她可以和他弄假成真,可以做他真正意义上的女友,可以满心满眼都是他,反正他们早就习惯了彼此,也早就离不开彼此。

然而……养老院的事情,她仍旧忐忑着因为方肃,他的出现,莫如在一片平静已久的湖面扔下一块巨石,沉积已久的淤泥自湖底被搅起带着泥色的涟漪一圈一圈荡开,丛溪用尽全力粉饰已久的澄澈与太平不复再有。

见丛溪似有所动,罗雪宜趁胜追击,“那天在车上,我问奶奶为什么一定要去养老院,奶奶跟我说了,说你因为她,连婚都不结。”

罗雪宜模仿着奶奶的神情和语气,“带着个老拖油瓶,怎么过日子?反正她又不缺钱,给我扔养老院,三俩月去瞧我一回,她也好我也好!”

望着罗雪宜挤眉弄眼的滑稽样,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