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,就形成了火。火媒多用三种:一是草纸卷儿;一是苘杆儿;再就是栗花瓣儿。这三种东西只要烧过半截,那个黑痕便是见火星就燃的。当然这只是死火并非活火,要放在一把细草上反复吹、使劲吹才能让草冒出火苗。尽管取之不易,但毕竟能生出火来。在四十余岁的生命里,封二曾无数次面对岭上的火石发出感叹:“老天爷真能呵,他能把火放在石头里给咱!”既然老天爷给了人这种恩赐,岂有不用的道理?所以尽管洋火已经从城里传到乡下多年,但封二一直拒绝用它。他说:“那是叫人变懒的买卖!”及至听说那买卖太容易出火,在什么地方都能划着,一踩就着,一挤就着,某处甚至还发生了一个小伙揣有一盒那买卖,在抱新媳妇时火从怀中起将棉袄烧坏人烧伤的故事,封二更觉自已的看法正确:“看看,到底出事了不是?弄那些洋景景没有好事!”于是,他抽烟多年,一直用火石。家中用火更不例外。

不过,他家的火媒多用栗花瓣儿。因为草纸要花钱买,苘要用地种,而那点地又实在不舍得种不是庄稼的东西。这样,每当初夏时节,山上栗树那细细长长散发着香味的花芯落下的时候,他便让老婆专门去拾。他有时也亲自动手。因为村里与他见解相同的人太多,一不抓紧就叫别人拾光了。拾回一大堆,晒个两三天,待其变得柔软听话了,封二两口子就在晚上把它们一根续一根,编成尺把长的辫子。等干透,就可以用了。每当这栗花瓣儿晒了半院子的时候,封二觉得又办成了一年之中的一件大事,情绪十分高涨,便在满院子浓浓重重的花香里与老婆又说又笑。有时候,他还拿起一根往老婆的脑后挂:“嘿,俺又娶了个大闺女呀!”老婆这时候也不恼,她一边温温地笑着,一边等待男人给她的任何指令。

然而,这传统持续到绣绣进门,封二便觉出了不妥。绣绣嫁来后人家不摆小姐架子,整天帮婆婆干活,那一回她在锅屋里生火让封二看见了,封二觉出了心疼:就那么小小嫩嫩的人儿,拿一把草包住栗花瓣子一口口地吹,腮帮子鼓得老高,吹了半天那草欲燃未燃,冒出一股浓烟将她呛得双泪直流咳嗽连声。到了晚间封二跟老婆说:“不行,得去买洋火。”老婆道:“俺早就有这想法,又怕你嫌乎,就没敢说。”

第二天一早,封二就揣了几个铜板,去村子杂货铺里买回了两包。拿回家,老两口子都不敢划,叫绣绣示范了一番才敢下手。

然而,封二不管在家还是下地,烟袋里仍是装着火石与火镰,手边还是捏着一截栗花瓣儿。

封二家的这项改革是重大的,很快让左邻右舍都知道了。西院的铁头娘,东院宁可财家的,都曾来参观过封家生火的便捷,出了门两个女人交流感想:“钱真是好东西呵!”

这话说过去,东院没见有什么行动,这天傍晚封二家的烟囱刚冒烟,铁头娘便隔着墙头问:“他婶子,俺家苘杆子使完了,叫铁头家的去包点火行不?”封二家说:“行呵。”于是一阵拖拖沓沓的鞋响,便有一个蓬头垢面拖着鼻涕的年轻女人来了。这是铁头的媳妇,小名叫傻挑。她的腚后,还紧紧追随着她的儿子一个两三岁的黑丑小子。铁头家的一进门就举着手中的一把草傻笑,说:“二婶子,俺包火。”绣绣在锅屋里道:“来吧。”就扯一根着火的木棒,将她手里的草引着。傻挑便带了一把火往家走。走到门口那火烧到了手,她扔下余草便甩着手哭。封二老婆说:“挑,你得快走呀!”又到锅屋拿了一把给她。傻挑擦擦眼泪接过,这一回是飞跑了,把一只破鞋都跑掉了,让封二老婆在后边捂着嘴直笑。

从这天起,每天三次做饭时,一旦封二家烟囱冒烟,傻挑必来包火。一天看三回傻挑那副手忙脚乱的样子,封二老婆觉得十分开心。

让她更开心的事来了:这天,苏苏上门告诉:他家要揽地种的事,费左氏已经答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