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他们都想起了那把火。那把发生在大清咸丰年间的火,至今让宁家的后代心有余悸并每每暗自长叹。他们的祖上宁参当官发了家,他儿子宁珏将他留下的一份家业经营得如日中天,然后在六十岁上死去,他儿子宁白为老子狠狠操办了一番丧事。定下做斋四十九天,请来僧道一百多人、吹手七八十人,还将灵棚从家里扎到了墓地,达三里之长。每日里僧道念经、烧阴阳宅、演杂耍,从十里八村来的观者填街塞巷。到了第三七二十一天,正赶上天牛庙逢集,看景的更是人山人海。不料中午时分西南风大作,街上灵棚忽有一处失火,转眼间一条街烧成了一个火窑。观者竞相逃命,人群相践,哭喊声响遏行云。更奇的是,有的人逃出村子,却有一张张村里飞出的火席从天而降,将他们裹起来活活烧死。这一场大火,共计烧死二百多人,其中宁家就有十几口。这事惊动了官府,令宁家为每个死者都发了一笔钱安葬。从那之后,宁家便再也没有昔日的辉煌了……宁可金说:“不大办也好,可也总得说得过去,让俺娘走得踏实请一班吹手行吧?三天出殡行吧?”宁学祥道:“行,就这么办吧。”
接着就安排向亲戚报丧。这事由宁学瑞拉出单子,让其子宁可璧领几个本家兄弟负责。宁学祥这边又让小说到各佃家走一圈,让他们得知。
报丧的刚走了不久,就听苏苏号哭着来了,一进门便哭得几次不省人事。但等了半天,却没见绣绣过来。等宁可璧回来后问他告诉绣绣了没有,宁可璧说告诉了,绣绣光哭但是不来娘家。宁学祥气得骂起来:“这丫头心真硬!她哪跟死在山上不回来!”
到中午时分,远近亲戚差不多都来了,来了之后便立马穿孝,宁家大院里白皑皑一片像又降了一场新雪。找木匠突击抢做的四寸厚的棺材已经装着田氏卧在了堂屋里,宁可金小两口和苏苏守在旁边。门外是灵棚与供桌。宁学瑞站立桌边,每当有吊孝的前来叩头,宁学瑞便向屋里喊:“举哀!”屋里的几人便大声哭将起来:“我的娘呀!我那可怜的娘呀!”吊孝的叩完头,到两边厢房里吃流水席去了,宁学瑞便又喊一声:“节哀!”屋里的哭声便转为寂寥。这是丧事期间的普遍做法,为的是让孝子孝女保护嗓子以免过早地哑掉,以便等到送汤和出殡时响亮地大哭。
一些佃户也来了,每人都拿了些纸钱和一块由数尺青布做的幛子。其中有一个汉子是本村姓费的,他叩完头没走,到后院找到宁学祥说:“老爷,我看少爷他们这么哭撑不住劲呀!你说,我跟我家里的来帮帮腔行不?”见他这样说,宁学祥心里挺受用,说:“愿哭就哭去吧!”于是不一会儿,这汉子就和一个粗手大脚的娘们去了停灵的屋里。“亲奶奶呀!我的亲奶奶呀!”一男一女的响亮哭声盖住了少爷小姐们的哭,使这宁家大院里的悲痛气氛更为浓烈了……大脚是近中午时到的。本来根据他爹的意思,他是想和绣绣一块儿到宁家的。但绣绣说啥也不去。虽说不去却又哭个没完,大脚只好在一边陪着她。封二老汉说不管怎么说咱和宁家也是亲戚,再说咱还种了他家的地,这孝是非吊不可的。就约了弟弟封四,想和大脚一块儿去。老兄弟俩商量,按正常模样,大脚是宁家的女婿,是贵客,要一直束着孝带在宁家住到出殡的。今天领上他,宁家如果有这意思,那么就会让他住下,如果没这个意思,咱们就当作平常的吊孝,叩过头就走。等到天快中午,封四说走吧,再不去有点晚了,老兄弟俩就带着大脚出了门。
到了宁家,老兄弟俩先去记账。管账的宁学恒看看被封二故意推到桌前的大脚,便扔下笔去了后院。封二和封四知道这是秉报宁学祥去了,于是便紧张地等。等到宁学恒回来,他们希望他能拿两顶平常孝帽给弟兄俩戴,另外再拿一条长长的只有贵客才能束的孝带系于大脚腰间。但宁学恒只平平淡淡地递给他们三顶两角孝帽,同时高声叫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