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分高兴,当即点头答应。于是郭龟腰便安心了。他安心地走出门去,把手袖着,站在街上看村里正在发生的各种事情。

这个时候,上级部署的购粮运动已经在天牛庙村掀起了高潮。村干部拿着他们排出的一份余粮户名单,一家一家的做工作。有人说向国家卖粮太贱,干部们就将乡长教给他们的算账方法算给他们听:你算算,这几年共产党掌权,洋油洋火都贱了吧?光是你省下的钱,就能买多少粮食?你还不向国家卖粮!然而思想工作不是万能的,更何况这份思想工作的对象多是一些富裕中农。算账他们不听。干部们干脆就不再浪费唾沫给他们算账了。到了一家,干部说:卖多少?报吧!那户主立即哭唧唧道:卖啥呀?自已都不够吃的呢!干部们当然不信,就到屋里去看粮囤。也怪,那些粮囤十有九空。干部们恼了,只好动手搜。草垛里,地瓜窖子里,往往让那些粮食重见天日。也有一些翻不出来的,村干部们不怕他们藏得严实,大张旗鼓地开会,让贫雇农做他的工作。贫雇农们七嘴八舌质问:你一家打几千斤粮食,都弄到哪里去啦?你家小孩整天拿着油饼上街,你倒说没有粮食!你赶快卖粮,不卖咱们不饶你……余粮户经受不了这样的场面,只好忍痛报数卖粮。

大脚也是被排入名单的余粮户。郭小说登门让他报数,他算一算自家的余粮在三百斤上下,便狠狠心报了二百。郭小说当然不同意,让他再报。大脚问报多少,郭小说说报五百。这一下把大脚急得面红耳赤:“都卖了,俺一家人还吃饭不吃饭?”郭小说道:“你不用在我跟前叫唤,你想叫唤就到贫雇农大会上叫唤。”大脚听说要叫他到会上去,吓得差一点把尿撒到裤裆里。他没想到自已会有一天站到贫雇农面前挨斗争,也不敢想像自已站到他们面前会是个什么样子。他心里说:罢罢罢,就豁上卖个精光豁上饿死,我也不能去丢人现眼呐!于是就回家跟儿子装车卖粮。爷儿俩一推一拉走到街上,正遇上郭龟腰站在街口,郭龟腰笑嘻嘻地说:“大脚兄弟,粮食多得吃不了了,送给城里工人老大哥吃呀?”大脚也不好发作,只是嘟噜着脸,一歪一顿地拉着粮车前进。

天牛庙的粮食统购工作拖拖拉拉地直到过了年才完成。郭龟腰亲眼目睹了这项工作的全过程。这当中,他不光看村里的,还曾到区里看过。他看见,十里街粮站门口尽管贴着“热烈欢迎农民兄弟前来售粮”的红纸大字,但前去卖粮的人十有八个脸上不见笑容,有的人在卖完粮走出门时还跺脚、吐唾沫、悄悄地骂两句。望着这些情景,郭龟腰心里生出了隐隐的快意。他恨不得大声鼓励他们:骂呀,大声骂呀!骂得上级不再统购了才好哩!

看到中午肚子饿了,他决定去街上买点锅饼吃。然而他走到往日的熟食摊那里,却是空空荡荡。问问蹲在墙根晒太阳的人,才知道自从搞了统购统销,十里街上不光不准卖生的,连熟的也不准卖了。正说着这事,街西头走来一个浑身上下油渍麻花的人,一看就是个开汽车的。他到这里也问为何没有吃的卖。原来他的车夜里出了毛病,修到现在也打不着火,觉得饿了,便步行三四里路到这里想吃点饭。见这里没有吃的着了急,问哪里能有,旁边的人说:只有县城国营饭店才有卖的。司机听说还有十里路,便问路边闲人能不能向他们买点吃的,闲人们立即摇头:不行,那样犯法!司机长叹一口气,只好迈着疲惫的步子向县城方向走去了。望着他的背影,郭龟腰心里说:共产党这个法子是长不了的,长不了的!

粮食统购结束后,外面没有多少可看的了,郭龟腰的多数时间便是在家里蹲着。蹲在家里没事干,一种寂寞便像夏日池塘里飞涨的水一样很快将他淹透了。

那种寂寞来自他对野女人们的远离。在他大半生的经商生涯中,让他感到活着有滋味的只有两样东西:一是钱;二是女人。当然二者是相辅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