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家七嘴八舌的话语像是一个个巴掌打在母亲的脸上，她更生气了，脸上涨红，胸口剧烈起伏着：“好啊！反正家里没钱，你们这么好心那就你们出钱给她念书吧！”

所有人又禁了声。

见无人说话，母亲又得意起来，死死的盯着我，大声的说：“看！考上了又怎样呢，家里没钱就是没钱，总不能不养小宝让你个女娃儿上学吧！”

“我出，李娟高中的学费我来出。”

孙老师的话像是一场惊雷劈开亘古的沉闷，在我干涸的心上降下一场大雨，让我的人生开出一朵小小的花来。

大家夸赞着孙老师的好心肠，话里话外指责母亲太过冷酷，不近人情。

母亲看着我仿佛看着仇人，恨恨道：“你就和你那个妹妹一样！就会勾引男人！”

8

就这样我去念了高中。

临行前，我提着一袋果子去孙老师家道谢。

他掏出一个薄薄的信封递到我手上，“李娟，你一定要好好念书，外面的世界和这里不一样，这是你唯一的机会。”

我接过信封，一张口却哽咽在啊喉，“老师，我一定好好学习，我、我以后赚了钱我加倍报答你。”

说着我就要跪下，孙老师连忙把我拉起来，“我也是苦过来的，去吧，孩子。”

坐了三个小时晃晃悠悠的小巴车才到了这所县里的高中。

脚踩在地上的时候我都觉得踩在云上，软绵绵的。

我以为我是没有自卑的。

我这样路边的野草一样的人有这样的机会都是走了大运了，应该感恩戴德才是，怎么还有心思自卑呢。

可是我实在太格格不入了。

我这一身是掉了个纽扣的衬衫、发白的裤子、焦黄的鞋子，哦还有个装肥料的尿素袋子，装的是家里不要的烂被褥。

可是周围的同学啊，是家长送来的，穿的干干净净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。

宿舍里有个阿姨伸手翻看着我的烂被褥，语气惊讶：“你怎么自己带被子来啊，学校会发的。”

“你不知道在那里领对不对，走，我带你去。”

我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，眼睁睁的看着一只手从我侧后方伸出来，落在我那已经发黑破洞的烂被褥上面。

我下意识的想要将破洞藏起来，她已经很自然的揽过我的肩头带着我往外走。

我僵硬的靠在她怀里，脑子一片空白，紧张得几乎同手同脚。

“妈我还没买水杯嘛……”一个女孩急忙追出来，挽着她的手软软撒娇。

“一起去一起去，一个宿舍的，互帮互助……”

慢慢的我的身体才软化下来，学校里有许多绿植，午后温热的风送来一丝植物的气息，我的脑子无端的记住了这个味道，记了很多很多年。

我注意到她温和的语气，浅浅的温度她揽着我的臂弯传到我身上，直通心脏。

我咽了咽口水，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渴望让我一瞬间就反应过来，这或许是母爱。

然后是排山倒海的自卑淹没了我。

好心的阿姨带我领了新被子，一式两份的给我买了生活用品。

她没有明说，我也没有拒绝。

只是小声的说“谢谢”，在心里暗暗发誓，今后一定要回报她。

临走前，她摸了摸我的发梢，眼底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。

我低下头，努力让眼泪不要滚下来。

这已经是我十六年来感受到最炽热的温度了，几乎将我灼伤，我又渴望，又自卑。

第5章 黑暗时刻

我本想着我要努力帮助她女儿，以此来作为微薄的回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