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下之后许久,他方才猫着身子,从假山中出来。
天地悠悠,浩渺无边,人之际遇,人之得失,于权力者而言,不过是转瞬之间。
适才余霞成绮,瑰丽无双,他见有情人互诉衷肠,约定终生,才半个时辰而已,即将天人永隔。
身为儒家弟子,合该成人之美,合该品格贵重。
纵然机缘巧合,可他到底得知了这秘密,若是不去告诉崔三郎,当真是有违先生多年教导。然则,脚下生根,无从起身,他颇有些走不动道。
有那么一瞬间,他想,崔三郎没了,他是不是就有了机会。
旋即,他灿然大笑。崔三郎没了,还有何家四郎,刘家五郎。他伶仃一人立于朝堂之上,无权无势,竟敢肖想天上云彩。当真是读书给读傻了。
罢了罢了,告诉崔敬去。
权当他结善缘,为自己的来世打算。
如此计定,他打宣德门出宫,寻到自家牛车。谋杀在前,若是赶自家牛车前往报信,恐是给家中母亲和小妹招来祸端。他孑然一身,倒是不怕。可不能苦了母亲和妹妹。是以,宋秉正架着牛车,到马行街雇上一匹马。
夜色更深了,酒楼的灯火照耀不及之处,已然漆黑一片。
宋秉正打马走着,恍恍惚惚到得崔家后角门。
不及他上前细细查看,就见有个人,被捆成个粽子,三五个人将其抬了出来。再有三五个小厮扈从,将这人扔上马车。片刻,又有好几人,依旧才被人困成个粽子,抬上马车。
显见有大事发生,宋秉正不是蠢货,当即破开个无人居住的小院,猫着眼睛查看。
不多时,后角门的一切像是准备妥当,华贵马车,一架架狂奔而出。有朝东而去的,有朝西而去的……不一而已。
及至崔府后角门再度陷入平静之后,宋秉正也没现身。
他来京都有些年头,明争暗斗也见过几次,崔府如此行事,该当同自己一般,知晓有人要杀崔敬。至于那几个粽子,一模一样的衣袍,一般无二的小厮,除开自己人,谁还能知道哪个是崔敬。
这崔府破局之人,好手段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