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了广场,就是公园大门。在广场前,李行一个转弯,车轮卡到了一条小沟里。
开不动了,张束跳下车,示意李行一起来推。
并肩时,李行非常突然地问她,为什么非要孩子。
张束觉得冒昧,干脆停了手。扭头看他,他的眼神不能再诚实,里面什么也没有。
“没事的,不想说也可以不说,”李行又继续推车,“我其实很不会说话,看病的时候另说。”
张束叹口气,也继续推,“你看不看病,说话都挺直的。这问题没什么好遮掩的,但你可能不太能理解,我想有个亲人。”
“你没亲人吗?”
“不是有血缘就都能叫亲人的。”
李行沉默了一会儿,“……算了,你们的事我不太能理解。哎,又说错了,我的意思是,绝对不赖你们,是我的问题,我对很多事都不能理解。还好这种事也没有 KPI。”
她第一次认真看他。李行是个寡淡的人,长相和性格都很游离,身上还有一丝高智商带来的刻薄。这样的人有幸福的家吗?她觉得不像,但她又不敢妄下定论。毕竟身边没有幸福家庭的范例。
总不能问他,父母对你好不好?他们不是这样的关系。
李行像是要弥补刚才的冒失,再也不说一句话。二人再次回到沉默中,沉默着将车推了出去,又一直沉默着回到公园门口,沉默着上了一辆车,沉默着去了一家餐厅,沉默着点了菜。
直到张束要的扎啤上桌,李行才笑了,说“我也来一杯吧”。
没有之后了。
中年男女哪有那么多过剩的荷尔蒙,酒精放大了一天的疲惫,让人的四肢都松软下来。微醺的感觉很好,大家都享受这种难得的闲暇。谁要用这么宝贵舒适的状态去做爱呢,想都不会想,太浪费了。
两人后面聊了些过眼烟云,换平常张束早就起身走人,但那天她竟然在这样糊弄无聊的对话中产生了一种安全感。
很安全,李行在“不理解”之后,既不提杜润,也不问孩子不谈家事。中年男人也有自己的爱好。李行喜欢打游戏,3A 游戏、主机游戏,这些词张束一个都听不懂;张束说自己写小说,公司安排了先婚后爱、强制霸总,她不懂,李行更不懂;李行又说自己的病人,健康的精子和卵子竟然成了二十一世纪大难题。
张束说,因为二十一世纪,健康的人已经成了大难题。那么健康的精子和卵子自然少见。
李行笑了,说是,一针见血,不愧是写书的。
张束第一次发现原来不懂也能成为一种理想状态。彼此懂得太多了,做灵魂伴侣,共享的不仅仅是欢愉,还有痛苦,不累吗?
喝到微醺,两人在餐厅门口友好分别。分别前,李行递给张束一包爆炸盐,买小被子时顺手拿的,洗血迹神器。爆炸盐一定一直被他揣在兜里,张束握到手里温温热热,带着健康男人的体温。
张束想说谢谢,晃了晃盐袋,笑了。
“不客气。”李行说。想了想,他又说,自己是个宅男,私立医院的工作不算忙,但平时要花很多时间看 paper。朋友不多,但偏爱喝酒。如果找不到酒友,可以喊他。
“那之前你都找谁一起喝?”
“自己啊。我很会调酒,偶尔也会出来喝。大城市挺好的,有很多可以独处的地方。”
张束说这句话也挺文艺,李行说怎么可能,就是有感而发。
孤男寡女深夜喝酒聊天,生拉硬拽到“暧昧”上也没什么错。但张束觉得都会男女,能妥当地收拾好一次离别,然后一起喝杯酒,再无其余事发生,是需要温情脉脉这种词来形容的。暧昧听起来太冷了,对这段时光也不太尊重。
地铁早就停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