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炽灯下的玻璃碎渣,泛着黏腻的光,大部分是普通玻璃制品的碎片,但眼下,一块玻璃碎片的反光突然刺入眼底。碎片并不清透,有着特殊的弧形瓶肩。

那不是普通的玻璃制品,是医用西林瓶瓶口连着瓶身的一部分碎片。

尽管灯亮得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,何年心里忽然窜出无数黑色的念头,伤口再次被撕裂,蛰得她生疼。

念头的由来,是那段何年最不想触碰的记忆,但它横亘在她的脑海里,只要想,就无比清晰。

难道,害果果失去一截指头的绑架案,是一场阴谋?

这场阴谋,黄燕北也参与其中?

可他是果果的爸爸呀。何年脸色灰白,额上出了薄汗。

她没记错,当年那家诊所的“美兰卢南”就是装在违规生产的西林瓶里。

调整好呼吸,何年在心里对自己说,不能慌,不能露出马脚,得想个办法,带走那块西林瓶的残片。

拥挤的房间里,工人吃完了饭,谝闲传,抽烟,喝茶。何年起身准备收拾残局,脚下没站稳,崴了一下。

“小心!”秀妹拉了何年一把。摸到何年手心出了不少汗,察觉出她的不对劲,用手语问她怎么了。

忍下心中的惊涛骇浪,何年用手语说,肚子疼,有点虚,想上厕所。

秀妹将她扶起来,从桌上扯了卫生纸,比划着说,一起。

刚准备跟秀妹走,房间晃进几个人影。何年用余光瞥了一眼,惶恐不安,用尽全力,不让自己失态。曾经的枕边人,果果的父亲,黄燕北,正在厂长魏斌的陪同下,迈进房间。

“领导,这是厂子里的休息间,平时大家伙在这里吃饭、午休。”魏斌弓着腰,对着黄燕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。

小屋里味道很冲,人又多,黄燕北的脚迈了半步,就立在那儿,没往里走。

“伙食咋样?”黄燕北冲着房间里问了一句,“大家伙还满意不?”

“好着呢,有菜有肉,今天馍馍也蒸得好。”一位小工接腔,“领导要不要尝点。”

“不用,不用!”原本就是假客气,还真有不上道的,这种地方做出来的,能是什么好东西。黄燕北眼底闪过一丝嫌恶,连连摆手,“嗯,嗯,你们吃,多吃,吃好,吃饱,给咱把活干好。”

“领导放心,干得好着呢。货一会就给您装车。”

黄燕北搓着手,用眼神在屋里扫了一圈。魏斌随即介绍了两个人,说是厂里的骨干。被点名的人站起来,点头哈腰,其中一位试图往黄燕北手里塞烟,被拒绝了。

那人也不恼,丝毫不觉得尴尬,把烟往耳朵上一夹,冲黄燕北笑得谄媚。

“马屁精,狗腿子!”有个声音嘀咕道,“真以为所有人都吃你那一套!”

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,况且玻璃厂算半封闭。把一群牲口圈养在一处,都会分帮结派,何况人。

刚混进厂子时,何年就觉得不对劲。这里管得严,给的钱不算多,可这些人安于现状,不闹腾,最多打打嘴仗。很快,她明白了,招工要求的“大学以上学历”,不过是为了断掉村民进厂的念想。被圈在玻璃厂里的人,多多少少身上都藏着事。

她熟悉罪犯的眼神,对他们而言,这里是庇护所。而根据一些人手上茧子的位置,何年怀疑过,他们曾是深山的猎户。

眼神和茧子不是证据,不能立案,无法定罪,但坚定了何年内心的一些看法,她并未轻举妄动。

“别惹事,”一位年长的炉工小声提醒那个阴阳怪气的人。

因为黄燕北,何年的心绪百转千回,整个人绷得紧紧的。她半侧着身子,低着头,压抑着内心的紧张。往常紧张时,她会有一些下意识的小动作,眼下强忍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