饭路上,何年四下看了看,远远地,看到村口的方向停了两辆车。车是厂里的,平日大多用来拉货,很少停在村口。她隐隐觉得不对劲。

思绪翻涌,但送饭的活儿不能耽搁,脚下的车蹬子蹬得飞快。

路越来越颠,车子不好蹬,何年下车,推着前行。越往前走,越安静,但空气里,总浮着陈灰,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口罩戴上。

终于到了,把自行车停靠在蛛网前,将车上的保温箱取下来。不经意的一个抬眼,却在蛛网里看到了一个人黄燕北。

何年心下一惊,以为自己看错了,揉了揉眼睛。没错,是黄燕北,她的前夫。

他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?

一时间,很多想法往何年的脑袋里钻。过往里,很多看似尘埃落定的结果有可能是骗局,似乎只需要一个支点,就能推翻,这让她有些发毛。

站在凛冽的山风里,站在钢丝编织的蛛网前,何年没时间多想,迅速调整好呼吸与心绪,告诉自己,不能草率,不能冲动。

会不会暴露身份,导致功亏一篑。何年有点担心。

不过,她与黄燕北多年未见。其实,这话也不算全对,她去偷看女儿的时候,是见过他的,只是他在明处,她在暗处,并无交集。人和事都会在时间的步调里,变得迷糊。如今,他身边有了新的女人,或许,她这位前妻的样貌在黄燕北的记忆里,早已斑驳不清。

况且,在青山村的这段日子,风吹日晒,她的皮肤糙了不少,又干又皴。一头长发被剪成短发,走路时,习惯了弓着身子,让身高看上去比平日矮了一些。眼下,口罩遮住她的大半张脸,微眯的眼睛,也比平日小上一圈。

她早已将自己融入青山村,是又聋又哑的寡妇,在丈夫死后来投奔大姑的琴娃。在旁人眼里,与村妇无异。

她安慰自己,即使黄燕北站到她跟前,也未必能认出这个村妇曾是自己的妻子。

短暂悸动的心虚渐渐平稳,何年伸手,按响了玻璃厂大门旁的门铃,有狗吠声传来。门卫老金从窗户里伸出个脑袋,看到是熟人,点了点头。他披上外套,抽着旱烟走来,将铁门打开。

何年将装着饭菜的保温箱挑进大门。老金一挥手,在前面带路,何年在后面跟着。

老金左脚有些跛,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,不快不慢,何年挑着捆着保温箱的扁担,不远不近地跟着。快到厂区时,那只凶悍的藏獒突然惊觉,发出哼哼的声响,何年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生肉,喂它,那畜生立刻温顺地凑过来。

借着俯身的机会,她再一次仔细观察藏獒常年盘踞的这片区域,跟昨天相比,杂草更贴地面了,一个规则的方形轮廓愈加清晰,边缘处的泥土明显被人为夯实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