檐下的雨盏生了锈,他伸手接了一点雪花,瞧着雪花慢慢融化在掌心,微微失神。
她喜欢大雪,江南却只有寒风冷雨,她大概是要生气的,说不准还会搬张椅子?坐在廊下,将冬雨臭骂一顿。
除夕总会饮酒,她极喜爱芙蓉春,清白的醇酿倒进碧绿的杯盏,荡着一圈圈的涟漪,看着就心旷神怡。
从前?他有时会陪她喝上一两盏,但更多时候是管着,不许醉饮。
“我长大啦,不会再醉睡三?天啦。”
“睡五天也没关系。”
李蹊低声说与安静的大雪听。
在这个除夕,他在槐树下埋了一坛芙蓉春,希望有一天,云棠会发?现这坛酒。
会高兴地与他一起对?饮,会高兴地与他说话,会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眸,神气地对?他说,我原谅你啦。
开春之后,云棠十分忙碌,一边是日日安的鋪子?生意,她已经在杭城看好了另一处门店,打算再开一家分店。
还有就是嘉嘉的婚事。
她打听了下,梁老板出了临安后直接回了中州老家,如今在那经营着一家酒肆。
寄给他的信久久没回,嘉嘉婚事迫在眉睫,日日以泪洗面。
云棠也是日日头疼,女子?的路真是窄啊。
嫁给病秧子?冲喜自然是下下之选,但嫁给梁老板也不知前?路几何。
万一他在中州已有妻房了呢?
万一他根本就不想娶她呢?
万一他日后变心不堪托付,遠嫁的姑娘又要怎么办?
她把这些猜测都说给嘉嘉听,希望她不要一头扎进去,不要把男人当?唯一的救命稻草。
“掌柜的,我省得。”
嘉嘉红着眼、灰着臉,她扭头看向鋪子?后堂里各色争艳的鲜花,一大捧一大捧红的、紫的,开得热烈又刺眼。
“爹说,我若不肯嫁,就要讓妹妹嫁过去,可我妹妹才?六岁,她是我抱着长大的。”
“掌柜的,我嫁。”
云棠听她这心碎的话,看她灰败的臉,问道。
“即便?抛弃你自己,也要护着妹妹吗?你又能护她多久?”
嘉嘉手里的帕子?绞得乱七八糟,泪如雨下,“她是我妹妹,我若不护着她,还有谁会护着她。”
“反正只要我在一日,我就护她一日。”
她沉默着看天,轻轻道:“妹妹也会想要姐姐能过得好,将来她会愧疚,会难过,会觉得自己是个罪人。”
“她若这样想,才?是辜负了我,”嘉嘉道,“我们姐妹俩一条命,我想要她活得开心,不然我会恨她,恨她太懦弱,只会背着愧疚过日子?,那样才?真的不值。”
云棠静静地看着眼前?的姐姐,昏沉的心中闪过一线天光。
原来做姐姐的会是这般想。
她总是嘴上说着没有怨恨,该痛苦的人不该是她,但胸腔里却仍旧饲养着一尾毒蛇,日日夜夜自我折磨。
姐姐若在天有灵,大概日日夜夜都想要扇她巴掌。
云棠起身取了一支红芍药,又拿了一把梳回来,
将嘉嘉松垮的发?髻拆了,站在和煦的春光里,认认真真给她梳了个整齐的双尾髻,又将那朵红芍药簪在鬓间?。
云棠递了一面小铜镜给她看自己。
漂漂亮亮的小姑娘,真真人比花娇。
“总不能天底下所有的姐妹都命苦,”云棠软软地笑着,“你家掌柜的别的本事没有,成?就他人好姻缘的事倒是有点经验。”
嘉嘉懵懵地看着她,抓着她的衣角,如抓救命稻草。
这事原本是件好事,但传着传着就走了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