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茗叼着那根面条,光洁的脸颊微红,尴尬地僵住。

他手很快,她平日见识过,今天又见识了一次。

阿茗咬断那根面条时,南嘉也松了手。

她深吸了一口气,过度饱和的酥油花味让她有点晕,她看向他,准备说点什么。

但他已经起身,从手腕摘下一样东西,垂眼放在桌上。

高瘦的少年掀开牦牛毡子门帘,走出藏餐馆。

桌上,他的那碗饺子已经空空见底,碗边是一串金刚结的手绳。

阿茗看了两秒,拿起手绳,将头发束好。

透过起雾的玻璃,她看见南嘉去了园子的角落,漫不经心拿起地上的铲子,帮卓嘎大姐的花草翻了个土、施了肥。

虫草商人和小阿姨聊得起劲,没人注意到他。

他会顺手帮很多人,像是与生俱来的习惯。

阿茗收回目光,继续将面条搅在筷子上。

她是他众多施渡者中微不足道的一个。

不,是抱有偏见的那个。

清爽的少年在阳光下甩了甩黑发,玛瑙耳坠子泛出一片银花。

正午过后,茶茶饭馆的忙碌过去,南嘉去了镇上,而阿茗则到达天麻园。

她正巧遇到了先批下山的白玛!

白玛看起来消耗过度,憔悴又枯槁。本就在孕期的她,现在却很瘦弱。

因为在高寒草甸长时间趴着找虫草,她手上冻疮像裂开的土地。

白玛一见到阿茗,就抱着她哭起来。

在她断断续续汉藏夹杂的叙述里,阿茗听明白了。

这座山是几个村子共有的,倾雍这边管理的好,都是本地人才准去挖,但那头的村子有几个地头蛇,在卡子交了钱有认识的人,他们从外面雇人一大车一大车地往山上运,和其他村子抢资源。

那伙人知道白玛有本事,就跟踪她,把倾雍这边常去的地方都挖空了,她只能去更险更偏的地方,几波人几乎一度打起来。

以前挖虫草不是什么营生,多吉叔小时候就是放牧时顺带着挖一点。白玛则不同,她是虫草贵价的时代长大的,对别人抢走自己东西这件事,很是不平。

她们聊了许久,杨逾则明晚一点才到。

阿茗介绍了他给白玛认识,也大肆夸赞了一番虫草能手白玛。

当然,更重要的是人工冬虫夏草的大项目!

阿茗对天麻园熟悉的像自己家,学长和白玛交谈时,她热了一大锅牦牛奶,蒸了野菌菇,又找出青稞面粉和盐茶。

准备好简单的晚饭,阿茗把它们端上桌,熟练地捏出几个糌粑团,一边示意吃饭,一边给他俩翻译。

杨逾明对这片虽遭重创但初具规模的园子评价很高。

也就是说,种虫草是可行的。

白玛沮丧不已的心又活过来了一些,她甚至有些期盼着多吉叔和央宗阿妈快些下山,好抓住这个远道而来的技术员。

杨逾明聊了不多时就先走了,他打算回镇上吃些东西。

阿茗则留下来多陪了白玛一会,白玛有许多话要说,阿茗掏出上次去县里买的孕妇补品,好好安慰了一番她。

临走时,阿茗才发现已临近半夜,她匆匆道别,踏上了回家的路。

今夜暗得看不清路。

平日里,这条路虽然没有路灯,但高原只有山岭,没有城市里永不熄灭的霓虹灯,月亮足以照亮每一片土地。

阿茗仰头,顶上是弦月,细瘦一抹。

她想起困在东山的那晚,在马背上看到是满月,一晃竟过去了半个月。

弦月被云层挡得只剩一角,偏还泛着铁青色的灰白,让人隐隐觉得不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