写了长长的邮件发给那所学校。
她不会让他如意。
做完一切,阿茗凝望着窗外的黑夜,巨大的虚无完全占据了内心。
她起身,在衣柜的最深处,找到那一卷从未点燃过的藏香。
她走进浴室,放水,躺进温热的水中,闭上眼,在藏香安神的芳香中,身体与水缸的温度逐渐靠近。
数十年如一日,她扮演温顺的好学生,今天也是,她体面与相亲对象告别,和唐骊同事们社交。只有她做的每件事挑不出错,身边人才不会听见“阿茗没爸爸才成了这个野孩子样”,她很笨拙也无意识的爱护亲人,小小的身体习惯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阻挡流言蜚语,
阿茗觉得他们都没错,只是社会太苛刻。她记得小时候,孩子有着天真的善与恶,他们会为地动山摇的灾难流泪、踊跃捐款,也会一遍遍围着她拍手起哄:爸爸不要你!爸爸不要你!
但孩子并不知道自己恶劣,许多人在成长的某一刻才忽然察觉,原来自己也结过恶果。做大人后,在世上活得更苦,爱看人笑话,卑鄙地许愿讨厌的人过得不好。阿茗有时想,若她走歪掉几步路,会马上成为别人家晚饭桌上的谈资,感叹“她们母女沦落至此”,然后收获几声啧啧叹息,来抵消上班一天的疲倦。
现在,她彻底剥开了那个假壳子,把原原本本攻击性极强、不服输不认错的阿茗展示给所有人。
阿茗才不是乖孩子,她扮演着上帝,看他们的喜怒哀乐。
她偶尔也痛恨自己读了太多书,将人心剖得太透。她羡慕一直保持着愤怒的人,揣着几十年的恨去报仇,而自己的心太温柔通透,好像生来就理解世人、爱世人。
除了她自己。
阿茗不爱自己。这是她那日躺在倾雍的冰凉春河里想明白的。
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跳进河里,直到那人将她从水中拉起,她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千疮百孔的精神,跟着他的车灯,走过黑暗的山路。
原来她在借肉体的痛苦,片刻解放自己的灵魂。
肉体那么脆弱,却成了出口,她的灵魂该多折磨呀。
温热的水拍流淌在身体上,好温暖。
阿茗觉得自己漂浮起来,水波轻轻拍过皮肤表层的触感,让她想起小镇潮湿的月光。
水浸没过脸颊,她对自己说,做一个梦吧,就坐在摩托的后座,在月色中翻过一座座山岭。不需要知道路的尽头是哪里,豆蔻的清香会一直陪着她走下去。
唐骊第八次抬头看墙上的时钟。
阿茗进浴室的时间,太超过了。
她的担忧在近期达到了顶峰,几日前湖滨宿舍有人跳楼了,她意外碰到阿茗,女儿站在一丛干枯的迎春花枝边,视线从那栋宿舍上移看向湛蓝天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