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茗用胳膊肘撑腿,想赶紧站起来。他穿的也不多,她下意识拒绝:“谢谢,不用了,我还好。”

“你现在这样,在马背上不超过三分钟就会失温。”

“抱歉。”她咬唇,不再废话,伸手接下。

阿茗用衣服裹住自己,衣服上还带着余温,突如其来的暖和,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。淡淡的藏草药味道钻进鼻腔,很安神。

南嘉示意她上马,这匹白马高大健壮,阿茗站在边上,一颗脑袋将将高过马背。

她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南嘉送上了马背。心脏一起一落,堪比过山车一样的失重感。

他紧接着翻身上来,将她圈在了怀里,意识到有点近,稍后退了一些。

“握住这里。”

她牙齿冷得打架,还记得说谢谢,只是手僵到感觉不到绳索。

琼布俯在马头边,在抚摸鬓毛:“老大,这谁家的马?借的?”

南嘉甩动缰绳,让马匹先走起来。

他简单解释道,这边的路太差,货车开不进来,只能停在垭口,他在附近的牧场找牧民借了两匹马,带他们出河谷。

看得出来他来得仓促,连马匹身上都只有一盏头灯。

琼布说好,他的马跑起来,不忘回头道一句:“米米你别怕!南嘉的马,稳!”

阿茗囫囵点头,她不敢应好,因为马儿的速度一上来,她立刻变成了浮木,身下只有马鞍是安稳的陆地。

她紧张地僵直身体,应对每一道转弯,对抗感觉要把她甩出马背的离心力。

冷不丁身后传来一道闻讯:“你的手怎么伤的?”

她下意识回答:“被灌木刺扎的。”

南嘉借着灯光扫过伤口的形状,不像有假。

南嘉忽然想到了切辣椒那天,她憋红脸也要把活干完的模样,以及偶尔小阿姨打发他去多吉叔家给她送饭,她蹲在地里开沟,好久才爬起来累得半死的样子。

琼布总说,米米是好人。

她现在怕得发抖呢。

她和很多人都相处的好,但像是有点怕他。南嘉觉得无所谓,本来就有很多人恨他、恼他、甚至想让他死。

可能是她有种柔软的坚毅感,他觉得似曾相识。

曾经在肮脏的地牢里,那些渴求他超度的人中,有个染病的孕妇。她的孩子出生某天突然降生,在暗无天光的地底,他清晰地记得孩子出生后的啼哭,每个人都小心地抱过那个孱弱的孩子,像要把自己所剩无几的福德匀出几分,添给他。

那天求他念经的人都少了,可能觉得生命又被塞了几分希望。

那个孩子在出生第六天死的,他妈妈比他还早两天。

唐茗初不像他们。

南嘉轻轻叹了口气。他一手攥紧缰绳,一边将阿茗的手挪到了他胳膊上。

手冻得都握不紧,下一秒就要摔倒,那还不如靠着他。

阿茗下意识想躲避,但南嘉蓦然出声道:“你看头顶。”

嗯?她愣了一下。

在疾驰的风中,阿茗偏头拂开脸上作乱的发丝,然后仰头。

毫无阻挡的视野里,她看见了铺满天地的星辰。

她一下子忘了要对南嘉说什么。

清晰无垠的天空,群山黑影似乎都被照亮了。

好一会后,她忽然轻轻啊了一声。

像有什么惊奇的事,她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拍了拍,传递了分享的意思。

南嘉也仰头。

在连绵的雪山黑影和漫天繁星中,他看见一粒粒白絮纷扬的坠落。

像星辰落在了他们身上。

今夜的高原,下雪了。

小唐田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