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阿茗没首饰戴!你帮忙问问米玛吧!”
“好。”他收回视线,没多言语。
米玛最近更虚弱了,她连坐起来搓藏香的力气也没有。
但她每天仍旧会把自己梳洗地干净整洁,尽可能多的念一会经。
南嘉每晚回来,会和她说一些镇子上发生的事。
“阿妈,央金的结婚礼台搭好了。”
“真好呀。”她笑着笑着就咳嗽起来,捧着药碗喝了很大一口,才慢慢缓过来。
“你的首饰有被典当掉吗?阿茗给央金做伴娘,她没有首饰戴。”
米玛想了一下这个名字,她记得,达吉常常给她打电话,时常问起饭馆的小姑娘阿茗。
“当掉了一些,还有一点从昌都带过来的,没舍得。她穿什么颜色的裙子?”
南嘉愣了一下,他不知道。阿茗新做的裙子跟宝贝一样,拿回饭馆就藏了起来。
米玛笑着道:“那你都拿去,让她自己挑吧。”
老藏房有点暗,南嘉把屋里的灯多开了一盏。
米玛眼里透出柔和的光:“阿妹去县里读寄宿后,不在家写作业了,我都忘了还能这么亮。你可以拜托店里的汉族妹妹,帮她选一下学校吗?阿妹考上了内地班,我得再请僧众超度叔叔,让他安心地转生。”
她说着,撑起身体来,在日历上写下这件事。
阿妹是叔叔的女儿,叔叔一家跟着阿爸去了缅国,没能活着回来。
那之后,米玛就把阿妹接了过来,自己抚养。
时间流逝,记忆渐淡,某个新的人生节点出现时,他们这些留下的人,仍旧会想起过往,经历一场微小的余震。
南嘉把日历放回原处,替米玛掖好被子。
米玛轻拍了一下他的手。
“你从小就是雪域高原最聪慧的阿吾藏语的儿子,阿妈教不了你什么。”
她说得很慢。
“阿妈只有一句话想对你说。不要困在我和阿爸的过去,我们的缘和孽,我们自己偿。”
她闭上眼睛,好像在自言自语:“我爱过一个做错了事的人。但我爱他的时候,经历的一切都是珍贵的。”她握着南嘉的手很紧,“阿妹很快就去内地读书了,她会坚强地生活。我们家的孩子,都很勇敢。”
她睁开潮湿的眼,很珍视地看着他:
“南嘉,去勇敢地生活。”
女人入睡后,南嘉合上了房间的门。
月光挤进老藏房的屋檐,在他衣襟上迷朦一片。
南嘉和米玛的缘,好像比卓嘎和达吉的还要浅。
和西贡大喇嘛一起离开倾雍时,他太小,只记得在山路间回望,米玛模糊的影子,在家里的青稞田前目送他。
他们十几年没见过面,直到他离开哲蚌寺准备去缅国时,米玛在电话里欲言又止。
南嘉大概是懂的,她相信他不会作恶,知道他想以此一搏,还有几分劝阻的举棋不定他成长的年岁和倾雍几乎毫无关联,倾雍不需要他来做一个救世的神明。无论是米玛还是亲近的乡邻,从始至终,尽管有期待,但没有人对他说,南嘉,你一定要把我家孩子带回来啊。
他只是不忍心。
真实的哭诉在向他祈求,让他无法坐在经堂里,只读经书上的苦。
如果年复一年的修行是为了渡世人,那他怎能不去看真实的人间。
现在,米玛有她的路,他也有自己的路。
作为子女,他们短暂地并行过一程。
现在,她祝福他,去寻找新生活,新的同路人。
南嘉靠在墙上,仰头看高原的月亮。
月辉跨越山川,照亮大千世界的每一条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