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四舵对这小燕极为厌恶,不如五舵你使镖飞去,将他毁个容。这般,既不妨碍他做个纯直的文人,说不定还更添清苦韵味;又可卖四舵一个人情,好叫我们几个舵把间关系更融洽些。”
闻言,喜子貊两指凌厉扬起一枚彩镖,衬在面颊边,对着面容惊惶的燕偈温和笑道:“三舵不愧见多识广,好计策。”
“去都天也使得。却不知都……都天有烤牛羊肉否。”
小粮头顶仍然被太平尉掌住,太阳穴一阵阵发紧。
“当然有。”良斐笑,“只要是你听话,就连龙肉,我都片了来烤给你吃。”
这样沉重且窒息的好意罩在小粮身上,好比一件摧筋断骨的铁衣。她顺从赔笑,只待良斐心情转好,再设法逃避不迟。然而这处于天尽头的仙山,近无人烟,远无岸屿,又有何处能求援生存?就是认一百个干娘,许一百盘龙肉来吃,在此地唯有干渴饥饿致死的命运。
悬于头顶威严赫赫的手掌,见她听话,果然动作和缓,一径抚下她的乱发。
“好孩子。”良斐俯视她,笑有深意,“若你当真老实,我便带你离开。”
小粮凝目向下,看向山岸远处底舱破损的天艟。曾经神诡的仙船,已桅倒帆破。最后一尾姥鲛也已身化白骨,与先祖融为一体。山外的海天虽是无边晴朗,却也是无边的荒寂。
“老实二字,你还是不明白么。”良斐声音陡然又响起。她目光钉着小粮腰间一直缠着的随身行裹。
“万氏的断手,是你自救生塔下盗走的吧。”她温声道,“你盗了去顽,也不同我说一声。害我好找。”
小粮身背绷紧。她仰头仅来得及对良斐勉强一笑,却觉厉风掳向了自己腰腹。她转头从良斐臂弯下闪走,打了死结的行裹被生生撕落。
然而经一路海水浸泡、暴雨侵打,这行裹内不过滴答掉落些许湿黏的灰白石粉,其余唯有火绳、药瓶等应急之物。并不见什么异宝踪影。
良斐微微眯目,一手捞着那破碎的行裹布袋,面色阴郁。
未及她逮回小贼问个清楚,一缕轻滑剑光飞至,勾中小粮后领,将她平地掠走。
“太平尉。”一女子沙涩笑声,紧接逝去的剑光之后,在一架大鱼脊梁骨下渐渐迫近,“交办之事,总是不成,难道你那圣人就不怀疑你的忠心?”
被发配去捕鱼的韦豹迟迟未归。呆坐在地的良故又是个摆设。是有人刻意而为,要令良斐独处在无援的境地。
然而围捕一头困虎,倒也不算什么好计谋。
“我纵粗笨些,圣人宽容,银饷照发。”良斐将行裹闲手抛在脚边,甚至自得般笑笑。
问话女子低首从脊梁骨下迈步而出。天光正照鱼得立布满血丝的双眼。她嘴唇脱去血色,目光定定,与行尸并无二状。
在后的良故见到她的面容,仍不免心中一颤。近四十年前母亲良氏在大漠中的死状,在这天远一方的孤岛,竟然再次浮现。母亲的中原人样貌,荏弱的细发与执拗的深瞳,并未在她们两个混胡身上有半分体现,反而越过一辈,全数投扑在了鱼得立身上。仿佛真有什么不甘,是要转世为人再来声讨的。
但在仙山梦中,良故分明看见了祖孙三辈记忆的交融。良氏死去时胸口之伤,确非人力所致。即便是良斐能够篡改梦境,然而她杀伐决断,自命狂傲。即便是弑母的违背人伦之罪,她也不屑隐瞒。
鱼得立停了片刻,微笑动唇:“我竟在梦中也未能杀了你。我明明在脑海中操演了几十年。还是未能杀了你。”
良斐未答,面不动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