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在坛山时,为何要说自己从未做过生身母亲。”鱼得立仍是笑,“是真的忘记了。还是愧于提起?”
她僵硬地操纵两足向前,真仿佛鱼化为人,直立却不识行走。与此同时,口中如木然唼喋般,吐出一串毫无起伏的追问。
“你当年在都天伏虎狱生下我后,为何将我抛弃。”
“弃我之后不久,伏虎狱连同半个城南便被烧得如同炼狱。”
“纵火烧城之举,到底是想隐瞒些什么。”
岸下风波微动。而当面对质仍无半点回应。
“良斐。今日或我死于你手中,或你向我交待当年实情。”
鱼得立眼眉不可抑制地颤动,视线变作碎石投问后激起涟漪的水面,一圈圈泛波,一圈圈破碎。
“为什么,抛弃我。”
与胞姐分离多年的良故显然也不清楚内情。她疑惑不定,目光扫向良斐巍然的后背。
不知是不是错觉。人虎的身背竟在微微震抖。
鱼得立面上也现出半分惊诧。这惊诧不过一瞬之间,便被恣睢的大笑声挑发为盛怒。
“我请韦豹一刀刺伤我,不过是想被抬上你们天艟,看看究竟是谁这样恨我。”
良斐一掌按在胸口,两肩震震,仰头笑不能止。
“孩子。你谋划得如此辛苦,又是出海,又是幻梦,竟是为了顽一场小儿的泥灶戏。所谓‘家人笑拥炉,稚子竞竹马’……”
笑语停留在鱼得立面前。明媚强光之下,良斐低首。她的面孔,是一片辨不出五官的,无解的黑影。
“原来你的恨意这样无趣。”良斐吭笑,“害得本座白白挨了一刀。”
鱼得立幽瞳阴寒地散大,血沫再次涌了满口。她抓攥着自己前襟,在咳喘之中尖笑道:“我并没有认错,我果然没有认错……你果然是头全无人性的禽兽……”
她挥臂向前,手中转出一支骨锥,袭向良斐咽喉。随她手势而动,两枚彩镖自地势高处飒然射向良斐双眼。
避无可避之境,良斐翻掌钳握鱼得立刺来的手,将她拽动偏转半步。彩镖自良斐耳边交叠擦过,与此同时,她掌中发出攥捏筋骨断裂之声。
“你还有几个小友呢,难道是去拦截其余蠢人了。”良斐笑意渐去,转为兴味索然的平淡,“孩子,即便是临时布阵,也该拿出些本事来……”
“方才还算无趣得有些可笑。眼下,你连可笑都算不上了。”
她松手将她放开。鱼得立尚未对错骨的伤手做出反应,也来不及思索为何安排好的四舵等人未出手逼杀良斐。一道扭曲的深影,忽自良斐身后高高投下,遮蔽天日。
一架气势盛巨,甚于韦家楼船数倍的漆黑艅艎,杳然自山岸另一侧驶来,连其催动的拍岸潮响也不甚真实。
“太平尉。辛苦了。”
平和而轻缓的问候,自艅艎尖首上飘下。
良斐回身仰首看去。她浑身浸在这深影中,表情漠然。
“看来圣人颇通航海之道。”良斐微弯起嘴角,抱拳应声道,“内宫太监多平心静气,无雄燥之心,最适合出海。”
三独坐之一的尚书令温鹄笑笑:“是么。奴粗陋,不知道有此一说。都尉,北海之事,圣人赞你做得不错,恐你在此荒怪之地忍饥挨饿,于是早早遣派奴前来接应。”
良斐笑容更为自然:“禖庆之乱虽然并未闹大,某倒是没立什么功劳。尚书令是在替某找补吧。”
“不不。都尉确实立了大功。许是你渡海惊险之中,忘记了。”
温鹄平静道。他身边几个年轻侍从,齐力将一人架出,展在船艏。
那人端的是个俊美公子。面容惨白,双眼昏闭。面上一道自左颧骨起,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