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粮听了,浅浅一笑:“三弟是个灵秀之人。”话中全无半点急色之意,只是风雅饕客的欣而赏之:仿佛在赞叹一掐洗净的小水萝卜。
老三如此蠢钝,灵秀二字从哪看出来的?再说这是谁的三弟?燕偈脸色愈想愈难看。
燕偈又勒令秋隆舍了两条衣带给燕伉。四人拼拼凑凑,躲在山洞中避了一夜,次日便早早动身。
已入深山。一路冷雾蒙绕,雪粒飞扬。燕偈下车引马,有意与小粮扯闲篇,便信口问道:“你既出山,怎么不带谈录一道?”
小粮纳罕道:“公子啊公子,你如此慧眼,竟然没发觉?那谈录身上明显有股王霸之气我亲耳听得的,她并非常人,其实是个自都天下来游历的大官呢!她怎会愿意和我同路,恐怕早早回京去了。”
易渠若听了这话,自会蛩然心喜,把小粮再次引为知己中的知己。
燕偈只疑道:“大官?我看她与秋时荣一样式的寒酸,不像,不像……那么,她做你向导一路,你可曾觉察出什么异状?”
小粮呵笑:“自然。做贼的,不机敏怎么行。往坛山去时,我曾背她跃下悬剑口。她双手双脚紧箍着我,我便早早发觉,她一身气力,不似个瘦弱书生。”
“再者,谈录头顶心早生了许多的白发。我想到篆社人个个头发乌黑发亮,唯有她卓然不群所以谈录一定是个心思别样、忧虑慎重、十分聪明之人。”
燕偈似懂非懂点头,心里暗想:这惠极必伤的道理都被她悟了,中原之深蕴文化再无一字可学。他缓缓抚摸自己一头未动过什么脑筋的乌黑秀发,忽然叹道:“现在说早早察觉,又有何用。虽不知她这样的大人物骗你做什么,却可惜辛苦同路的朋友又少一个。”
车架上静静无声。燕偈微回头,见她神色当真慢慢冷下去,目光怔忡。他忙清清嗓子,转言又道:“好在还有……”
小粮眼睛亮一亮,接话道:“好在,好在还有”
她心情大好地从怀中取出三条花银,在雪中眯眼笑道。
“我早在离山之前,把我给她的报酬盗回来了。”
伤了一肩的易渠站在东去三十里的市集麻饼摊前,往袖口深处掏了掏。
没有。她左颊挂下一道尴尬的虚影。钱。没有。
她酝酿片刻,伸手道:“老乡,看相否。”
“不看。”
“别客气,小可送你一卦……你女儿一定是女孩,你儿子一定是男孩……”她对摊主凌空虚指,随即伸一只铁手抓了新鲜烙出炉的麻饼,侧身撩上骏马便狂奔而去。
喜子貊信步在山岬下纷乱的泥胎海里穿走。他将莲堂与山窟内未死的会武者、从人救出后,为等待无烬料理残局,又在山外逗留了些时。
泥胎海中,面铺、酒坊、杂技棚等等,皆因坛山异响而慌忙逃去。他四处巡看,忽见到一挺拔黑衣身影,默默然立在乱倒的旗杆与桌椅之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