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情剑啪地在鞘中跳响。是因燕偈霍然起身,不多言语,把一席大饼、面汤结钱付讫。
“去我庄上。”燕偈道。他又略为心虚地找补一句,“人口虽少,至少饭多。”
三人轮流赶车,往燕偈老家雁山北去。途经聚办在村?中的菜市,燕偈特意停了半日,用自己在篆社积攒的稿酬买了许多年菜。
“大哥嘱咐过,要好菜心,要大酱的豆子,要水蕹菜、芥菜缨儿,肉么,家里还有。”燕偈背后长剑用布袋卷起,在菜市翻来跳去,指点江山,较在行走江湖时神气,“我来选,做酸菜,不要叶子卷边的。”
板车吱嘎响动。入夜,天顶头雪绒飘落,赶车的燕偈不由拢紧衣襟。越近雁山,气候越高寒。
小粮与秋隆在菜堆中并排坐着啃水萝卜。小粮好奇问道:“燕公子,你们剑庄有几口人?”
燕偈背影一僵:“庄内有我兄弟三个,加上厨子、杂工和账房,拢共六人。”
小粮点点头:“知道了,原来是家庭作坊。”
燕偈耳朵一红:“什么作坊,好歹也应叫剑坊……”仍要辩一辩时,忽听拉车老马嘶叫一声,扬颈顿蹄,歪着身子不愿走了。
他脸上又一赧,正要跳下车去跟马谈话,小粮却举目看前路,大疑道:“公子快看,什么东西白花花一团倒在路中间?”
三人警觉,鬼祟地躲在马臀后。山道远处,果然有一庞硕白亮的异物。月色朦胧,那物也柔柔地泛着光。
燕偈道:“太岁?”
秋隆道:“狐仙?”
小粮沉吟片刻,一纵身飞去异物旁。沉默片刻,她又扛着那物飞回。
两人仍在对对子般猜测未尽。
小粮打断他们,将异物甩在板车上,点头定论道:“裸男。”
四人与马聚在一山洞中避雪。火光映得众人面色各异,心神不定。
“公子,冒犯了。”小粮对燕偈拱拱手,“小粮鲁莽,不知原来是尊兄弟的宝腚。”
燕偈神色阴郁,一语不发,只是盯着地上酣睡正沉的三弟。
燕三单名一个伉字。与二哥同样取勇猛之意,只是他从形貌上更具说服力:身长壮硕,线条紧实,一看便是硬功练武人。只是燕伉生了青嫩的一张脸,昏迷中神情放松,犹有些天真的稚态。
燕偈虽不知为何三弟会光着身子出现在返家的半道上,但还是舍了自己的外袍给他遮羞。老三行事一向迷糊,或是被什么门什么道骗光了盘缠,殴打一番,扒了衣裳扔在此处。
他盯了半刻,想不出所以然来,只得叹气对小粮一低头:“我三弟向来蠢笨,还请你见谅。”
小粮并不介怀地摇摇头:“我看尊弟至少运气很好。很少有人光身在外躺到夜半还毫发无损。若在大漠中,可能早就被狼掏得就剩下个腚了。”
似是听进了如此惊人之语,燕伉嘤咛一声,悠悠转醒。他渐睁开犹犹豫豫的一双氤氲水波眼,正与燕偈对上。
他与二哥陡然相见,紧张得呼吸急促,支撑着就要爬起。鼠咬外袍滑下,更显出他胸肌沛然。
燕偈见状大骇,跨步过去遮挡,伸剑鞘敲他额头,喝道:“别动!搂紧了!”
好险。险些叫人以为咱是不正经人家,家风歪斜。燕偈见三弟老实躺了回去,松一口气。
小粮却在燕偈身后探头探脑道:“燕三公子?燕三公子好,鄙人小粮,米字粮,与你二哥是同路好友。扛你时是我唐突了,你不怪我吧?”
燕伉捂住心口,赧颜低首,盈盈有泪道:“小粮姐姐好……是姐姐救我,怎谈怪字,我谢还来不及……我是因为下山想找二哥,不知怎的,迷晕在半道,模样落得这样、这样不雅……才是唐突了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