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绘天人冠时,可要记得用这样的颜色。”
万天纵面上血色未干。她进门后,立即以身背后抵,奋力把石门推得严密合死,然后踉跄走至母亲身边。
累堆的檐瓦木撑如合盖,残存的挑空一层便如窑室。在浮绘着宝树祥云的左右楼壁上,已坍出了两扇圆门。门内有甬道,引来火舌舔舐,逐步爬近。熏热气息,带着苦涩的木香与芳润的油脂味道,缓缓弥漫在整个岌岌可危的空室内。
被斩下的四只人魈手,滗尽了血水,散落在万了义所坐的须弥石座旁。她怀捧着的玉匣已启,内中是一双翘指掐诀、却已枯黑干瘪的手。
“母亲……对不起。我在外苦劝许久,万无垢她……她仍不愿做替身人傀。”万天纵带着一身伤痛,撩袍跪在石座下,如有泣音,“请让我来吧,大仪不可中止啊。”
本挂在塔廊下的匾额,此时凌乱地斜吊在她们头顶。一是:骨肉相关,一是:舍身燃指。八只恢弘的大字早已墨迹消退,唯剩阴刻的凹痕,如悬告世人,却时时沉默的真言。
“是么。可惜……”
万了义闻言,只是悠长叹息。
万天纵抖瑟得不能自已,只能抬头求问道:“是我不够格吗,母亲……你看,我削去了头发,就是怕沾上火油,把脸烧坏了,不好做母亲借体的人傀……我不愿相信,不愿相信……凭什么她更合适?她与您就一定心神相通吗?就因为……她比我更早被母亲收养吗。”
她越问,越是血泪盈襟。等不到万了义回答,她不甘的泪便蒸干在炽热的空气中。
“还是说……只有万无垢,是您的亲生女儿。”
张口时,热空气辛辣地涌进口中。她幻想中最为厌恶的红蛇,仿佛是烙铁,从她的喉咙一穿而过。她的声音因恨意而收缩,尖锐且嘶哑。
万了义在须弥石座上缓缓睁开眼。良久,她才轻轻笑了笑,置下玉匣中的福手,离座走近女儿。火星盘旋在她脚边,白袍被啃食,点燃。
“傻孩子……傻孩子。”
她对万天纵颔首,示意她来到自己面前。
万天纵颤抖着支撑双臂挪动近前。她因哭泣而不能抬头,只感到一双坚冷如冰的手,怜爱地抚上她的头顶。
“这世上,没有人比你更重要。”
万天纵愣怔片刻,随即泪雨难止。一身顽抗着誓要杀死长姐的狠毒力气,松懈为婴孩软弱的四肢。
“无我,就无你。无你,也无我。天纵此名,是我对你的厚望。”
“是我面上的烧伤,使你看不清我的真面目。其实你此时,与我二十岁许时,长相简直一模一样……”
手指下滑,点中天纵双眉之间。她瞳孔震擞,听见自己心室被紧攥、被炙烤所发出的尖鸣。
“因为你是我唯一的,亲生的女儿,万天纵。”
她哀悯地看着她。双手虽冰冷,却在语尽后收回。
万天纵茫然若迷地抬头,就要攀扯住母亲的袍袖时,却听见她的话音钟磬般从头顶响起。如同天人。
“正因你是我的血亲,你也要连带受难。”
“人傀一说,只是要你排除万难,心甘情愿,为我所用。从头至尾,万无垢就不是我的意中之选。”
“只有你。唯独是你。我只能以你之身接引我,达成长生之境。”
火舌已舔尽万了义长垂的衣袖,烧灼到万天纵企求的手指。而万了义将双手手背倒合在一起,苍白而僵硬的手指,向两边垂下,虽未变换手势,却像掐起了莲花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