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寒光正是剑客精绝又无声的一擢。
良斐避也不避,忽地侧身立臂,将劣质的剑片钳扭在自己怀中。剑客随即翻腕,挲地割开良斐肩袖,剑锷生生片入她臂膊的肌肉。
血雨淅飒,从良斐肘尖滴落。她仿若无事,呼吸未变,只是逐渐收紧臂弯,强逼剑客进前一步。两人再次咫尺相面,良斐任由剑锷一再紧咬入肉,只是垂目看向剑客左臂盘绞的红蛇伤痕。
本在莲堂檐下守候的鱼郎,此时也忧虑地拔步跟随而来,却只能心思沉重地立在雨中,远远看着主人与陌生剑客僵持。
他看得出这两人并无认真的杀意。然而,主人自从接令南下,一路便伤耗不止,他不得不忧心。
血水连缀成珠线,仿佛滴洇进鱼郎幽深的眼底,引起烧灼般疼痛。
幸而不过两息,良斐便松臂,以斧面铮一声拍开劣剑,余下膊上深长的血口。剑客亦就此漠然收剑。尾铆上的缑绳已经松散,她右手手心不知何时被良斐的掌力震得鲜血淋漓,面上却毫无痛楚之色。
“原来今夜有客。”剑客语气平常,转身离去,“那我明日再来。”
良斐身后,死士们已在鱼郎手势召唤下奔围过来,随时能够追索这莫名的剑客。但她并未下令,众死士只有寂静地立候。
沉默良久,良斐双手持斧一震。金属的锐鸣中,汗水掺杂血水,伴随豪雨甩溅,热气蒸腾。
迷雾蒙蒙中的剑客,早已无影无形。
莲堂内,其余闲人见前门死士队离去,不由长松了一口气。风雨未歇,门扇飘摇,燕偈正想将门重新掩上,却觉脚边爬入一湿泞泞、冷丝丝之物。
两道吱哇鬼叫传彻了空寂的坛山。
良斐闻声,带队折回莲堂内。她浑身雨腥气,重把前门挥开,却只见门槛内多了一滩水迹,堂内并无乱象。
“还以为又来且了。”良斐哼笑,见无人应她的笑话,便径自在门边拖来一张椅子坐了。此时万了义已从横窗后走出,正垂袖站在香案前默默祷祝。两人一首一尾,将莲堂分隔为血污与洁净的两端。
万了义换一身略洗脱了色的灰白对襟宽袖长袄出来见客。袄子吊在她病瘦的身形上,显得愈发空阔。
香案上受潮的残香烧至尽头,淡苦与淡腥绞缠,不能使人平心静气,反而徒增沉闷。良斐似是不耐,轻微皱了皱鼻子。两个坛山女儿受万了义支使,从横窗后端着手巾、热水、药瓶出来,为良斐治疗剑伤。良斐低头将余血在手指间捻了捻,屏退左右护卫的死士,端坐着让小女儿们冲洗她臂上的伤口。
她并未追问那陌生剑客的身份,也不再说提审之事,只扬声道:“既然雨势渐大,不如万堂主与我们说了比武彩头,今夜聚会就散了吧。”
万了义依言转过身。淡淡笑影浮动下,坛山之主竟真是一张疤脸残面:自额头起,她大半肤体都因深红的烧痕而皱缩,无眉的双眼浸在这可怖的烧红中,却尤为静蔼。
三女万颂今陪护在她身边,将一只合盖的玉匣托起,向众人展示。
“多谢都尉。彩头,便是此匣中的延神方,是一本万方医书。了义少年时曾寻访荒寺,从残垣中发掘了一书,原本已纸页粘连,脆弱不堪,我同女儿们将纸张逐一清理,誊抄其中药理,另新做了大量注释。多年间搜罗管见,磬竭谀闻,也终于做成了善本。”万了义目光停留在关合的玉匣上,“赠予赢家的,就是这新誊的抄本。唯望英雄们能将此本中的医方广馈天下,积福积德。”
“啊……对了,不怕诸位取笑。”她言罢,又躬身嗽道,“如疮疤刀伤、内功亏损、养气保身,其中皆能找到应对之方。唯有年老病疴,是天生万物的定理。老妇之病,是年纪已到,非是药方无用,还请各位放心使用此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