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雨毕剥声中步入莲堂。步履中夹带沉重的金属擦撞声。一进门,夜雨的丝丝凉意卷入腥锈味,使人唇齿间都酸冷。众人看去,首时映入眼中的,是一对飞斧的刃尖。这本该在祭礼上宰杀血牲的贵重兵器,此刻正往下滴落淡红的雨水。
“主家,打扰了,某是进山礼拜的香客。雨下得急,某与同伴失散,又辨不清道路,慌张中投入贵处避雨,诸位莫怪。”
这人戴着顶缺角的斗笠,笠檐压低,隐住长相,却有礼有数地把斧柄倒握,笑着对众人抱拳施礼。
“万二不是在守门么,怎把这过路人放了进来?不似香客……看起来倒像个行刑刽子。”小粮听见那蛱蝶剑楚公子轻声议论道。
忽然惊雷电光,门扇震动:霎眼一亮中,莲堂之外,不知何时已环伺着数个静默不语的黑影,个个遒健身形投照在棂条油纸上,森然扭曲,转瞬便重隐回昏夜。
独站在门槛内、一身雨水的不速之客仍在淡笑,湿泞的蛟皮靴踏前一步:
“诸位。”雨水滴落,红锈气味在此刻格外清晰,“请容某在此处避雨吧。”
“若只是为避雨,自然欢迎。尊驾何不摘下笠帽,别让雨水钻了脖子,惹一场病。”万颂今又将麈尾兜在臂弯,上前一礼。
这恶客并不推辞,单手拎住连缀斧柄的铁链,另一手解松颌下束带,对众人掀起笠檐。
雷声在远处天际步步逼近,沉闷如击磬。堂内先是短暂的寂暗,随即又是照彻长夜的遽亮。恶客持斧站定,略扬脸对着被雷霆所惊的人群。背承强光,其面庞只是一片深不可探的阴影。
雷闪收止,堂内唯剩烛火隐幽。
这时,低压的议论变作了惊呼:“人虎!”
微火映照中,这人竟是双眼灿金,仿佛有一对焰心在瞳仁中摇动。
万颂今素瓷一样的脸,听着身后众人惊愕之语,水火不动,只是立掌又道:“尊驾,您也是都天来使吗?”
“也是?”客人笑,目光在人群里梭巡,“不想在这深山峡谷里,还能见到都天同仁。”
歇在上座的两个黑袄学士之一,将幅巾的飘尾拨在肩后,主动站起拱手道:“良都尉,下官天咫监太史令吉占。”
而坐在他身侧的清丽男子,只是转头对良斐作态一笑,并无起身施礼的意思。他一只手默默扣紧了座椅扶手,鼻梁上的红痣,在时明时暗的光线里,平添一丝怨郁。
“良都尉是圣人亲封的太平尉,平日里惩奸除恶、雷霆手腕,怎么今天倒来深山里进香?”吉占又接口道,“难道在这坛山里,有都尉欲缉拿的要犯?”
良都尉语态温和:“哦,那倒不是。值此太平不易之世,哪里有那么多凶犯要拿。某确实是来进香的。”
堂中的江湖人众趁都天官员们对谈时,又开始低低窃语。小粮也扯住谈笑云,语气中兴奋多于惊异:“原来这就是食人恶虎。听小豆灯说了祠中经历后,我一直好奇,今夜终于见到真容了。”
谈笑云在旁十分畏缩,探头紧看两眼道:“小姐……看她形容,与我们篆社所载画像一致此人正是都天太平尉良斐。乡野之地怎会来访这样的大官?竟然给我们撞着了……”
说着,她将太平尉姓名写在自己手心里,为小粮解释:
“她姓良人的良;名斐,非文的那个斐,是都天朝廷里总司缉捕刑讯的。她是个混胡,生一对黄色眼珠子,且又杀人如麻,所以有个诨号叫人虎。”
“哦”小粮偷眼看那两个黑袄学士,“那两位又是什么人?看着文文弱弱的,难道也是什么刑官?”
“那边二人……我从未见过画像,想必是什么内朝的小官。”谈笑云疑惑地挠挠脸颊,“不过看这情状,他们倒像是彼此认识的。”
长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