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1章(2 / 2)

“为什么不听我的交待,要擅自妄为。”隼似乎没有张口,却在言语。它倒转头颅,盯看与小粮同样动作静止的良斐。

“况且你猜得并不对……无烬并非神女心爱的女儿。你为何不想一想,我为什么只命你将小粮带回。”

“红蛇伤痕,当然不是神女的诅咒。那是她吸纳了太多凡人的痛苦之后,自身已虚弱无力,无法支撑,无奈只能一一返还。当年,神女在救回断手的万了义后,已是精疲力竭,却仍妄图救转死去十数年的婴孩骸骨。”

“这样低微的慈悲,导致了一样后果。”

隼深黑的眼珠,在眼眶中拨转,看往面容寂若死灰的无烬。

“神女在坛山救生塔崖下,生产出了千万年痛苦所汇集而成的,一只恶蜕。”

可怕的皇帝!怎么附在鸟儿身上监视……

恶蜕是什么??

七十四 太平年

铜钲的嗡鸣,若有似无地,环绕在空中。这本是催发战意的威严军乐,不论是皇子,还是征夫,闻之都应该心潮震动,燕偈却感到目眩恶心。

他跪趴在长阶之下,勉强抬起头,见到一只硕大无匹的铜钲,空悬在宫殿鳞瓦之上。无形的巨手,不断将它击响。

而廊殿之间急忙奔走的宫人们仿佛看不见这异相。燕偈惊疑地手脚并用爬上长阶,想要近前观望。随鸣钲不断震响,令人不安的熏热腥风中,有节律地漫飘来千里之外的焦灰。这气味他似乎在坛山也闻见过。苦而腥的熟香,随飞灰翩翩在半空飘转,然后沉淀。到今他才略略反应过来:这多半是战后人或马尸在焚烤中所出的气味。

在这骇异无法思索的间隙中,他听见婴儿的有力哭声。

大喜的宫人们纷纷向他这梦中之人转过脸来。它们面容空白,并无五官,却你一言我一语神采飞扬地为他讲述故事:圣人的双生子终于出生了,哭声响亮,小手也抓握有力皇后虽身体虚弱,但果真是有大德的人,尽管被婴儿差点扯坏了脏器,汤汤流了许多血,但竟一声未哭。

西境战事捷报频传。它们说。两位皇子出世,又是一件极其祥庆的喜事。

燕偈从宫人们之间躬身爬过。它们面孔随他经行而转动凝视,可他已没有力气站起。

他双手扶在充作产房的宫室门槛上,手背被帷帘内涌溢的热气拂过。他无法中断这无稽的梦境。听触嗅,还有眼前所见的一切,都是如此真实。他无法再蒙蔽自己。

婴儿的嘈闹哭声逐渐变调。断续中变为懦弱无能的声噎抽泣。燕偈模糊的眼前,见到片雨滴落在自己垂首所对的砖地上。是他自己长跪在死寂的产房前,无助地流泪。

他额头触碰在冰冷的纹裂砖地上,泣道:

“母后。”

一只手替他将帷帘揭开。破皮靴从他身边步过,白袍脏污,沾染血迹。燕偈无暇管顾这貌似医婆的人物,忙在帷帘飘起的一隙之间,向内看去。

产房没他想象中的混乱和糟污。实际上,这里空如雪洞,干净寂寞得不像他记忆中任何一间宫室。

殿外分明是浑浊如同灾异降临的黄昏,室内却是一片明净的白亮。淡灰的虚影在他头顶柔柔飘过,他竭力往上看去,只看见那一套往复出现在梦中的素色衣裙,如被人穿着般,平展着悬于半空。无人惊扰,无风自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