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至今仍记得交警告知他时,他第一反应是接到了诈骗电话。

妈妈死了,这怎么可能呢?

这么多年了,他和她早已快成了一体。有妈妈的地方,就有他。

而有他的地方,也一定有妈妈。

他的路,没有妈妈,可能吗?

但现实回答了他。

医生说,是长久以来的劳累,终于击垮了她。

她在路上突然犯了血栓,倒在了路旁。

夜深、灯黑,路过的货车没能看清,从她身上辗了过去。

母亲当场死亡,甚至没能留给他哪怕一句话。

她唯一留下的,是后筐里,还有一个保温壶。

他知道里面是小米粥。

是母亲习惯熬给他加班后喝的。

他打开壶,吞粥入口,突然觉得荒谬。

母亲的身体已经凉透了。

可那壶粥,却还温热着。

母亲给自己用的东西,一样比一样便宜。

唯独给他用的保温壶,选了特好的。

他一口一口吞下粥,一点点咽下母亲不在的事实。

*

原来健康真的就够了,原来平安真的就好了。

可为什么,母亲通通要失去?

母亲死后,他把她的骨灰放在一个青花坛子里。

那是她生前最喜欢的小坛子。

因为那坛子上绘着的青花,合起来像个“文”字。

母亲以前,曾开过玩笑说有一天,要是走了,就把她骨灰放在这坛子里。

就像文文还陪着她。

因为没钱买墓地,他只好租下了骨灰楼里的小隔间。

母亲身后,他只希望她能再等等,等有一天他给她更好的条件

可他却先迎来了转正失败的通知。

后来这两年,耿文过得很失败。

待业、当临时工,然后再失业……

后来他就不干办公室的活了,他也不租单间了。

他住什么都无所谓,只要能供得起母亲骨灰楼的租金。

可是赚钱真难啊。

没了母亲后,耿文总觉得自己的魂,也被抽掉了。

而现在,他已经无处可去了。

可因为他的高大,他得到了一份在密室里扮警察 NPC 的机会。

戏装的制服穿上,步话机一拿,警棍、手枪,这些道具都如此逼真。

长久被忽视的他,有了短暂的威严。

而那些抽到了“凶手”剧本的客人,也会短暂给予他该有的畏惧与尊敬。

如果这份工作干下去,也许他能还上欠了的租金。

可是没机会了。

密室客源越来越少,这份工作也要没了。

老板结不出他的工资,只把那套警察戏服和步话机等道具发给了他。

他只求钟总能再给他一些缓冲的时间

尽管他知道这缓冲已经半年,钟总已经仁至义尽。

信用卡逾期、找工作也许再没什么希望。失业被鄙视、失恋被背叛,世界上唯一在乎过他的人,只有过世的母亲。

他想告诉钟总,自己妥协了:

哪怕就这样,抱着母亲的骨灰,就这样往外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