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冲刷,十几分钟后雨势才算小些,从大堂窗户向外看,世界成为即将被扯坏的绢丝画布,一段一段斜打的银雨,是扯出的丝。

袁宵将牛皮纸信封连同亲手做的开元寺模型一起留在前台,报的是刘博士的房间号码。

打算要走,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娇软的女声。

“宵宵。”

女人追上来的高跟鞋步子有点急。

袁宵回过头,目光对上,女人斜着打算探究的脸蛋像是蒙中正确答案,立刻开心地笑了,“真是你,太好了。”

“方仪姐。”

“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

方仪身上有股少见的古典美。最难得的是这股美浑然天成,适可而止,没有美到仙女下凡,太叫旁人不好受,也没有美得紧巴巴的,不过瘾。

纤弱窈窕,鹅蛋脸,天生细长的柳叶眉,削肩膀,一双眼睛看久了,能看出温存哀婉,以及本心善良的人必然会有的疲惫面容。

这点上,方仪有自知之明。过分温柔的人不适合做医生,悬壶济世要靠铁石心肠。

她的心,不够硬。

所以才会听从父母的指令从医院眼科离职,才会在袁宵说明来意后,拉着她的手,到角落边上,满带担心地问她:“强叔的手术还顺利吗?”

“很顺利,下周就能出院。”

“太好了。”

袁宵看着她,看她脸上由衷的,近乎是给亲人的喜悦,如果方仪姐没有离职,强叔会是她的病人,手术也由她来操刀。

为此,她放心不下,过意不去。

大雨天,酒店一楼的咖啡厅几乎没人。

两人找个角落坐下,袁宵感觉方仪明显还有别的话要说,要吐不吐,动作不太自然。

果然,作为嫂子的方仪开口就是“小节”。

方仪本就是眼中,口中无恶人的一个人,柔成水的好脾气,把季奉节说成个老实本分的自家小弟,情窦初开,这么多年还在后悔当年王府井大街上的失言。确实不懂欣赏女人的手,不明白手有手的故事,没有谁规定女人的手一定要柔的,嫩的,滑的。

至于勒令袁宵放弃学业相关活动返回北京,来验证在她心中有没有分量,更是做得不对。

“小节说你还在生他的气。”

方仪有点羞赧,“宵宵,你还气他吗?”

袁宵有双天生笑眼,目光温温的,被她长久注视,总觉得自己被她欣赏着,很受鼓舞。此刻方仪正是受了鼓舞,小声告诉她,季奉节这几天在家总是闷闷的,过量饮酒,因此没少受大哥训斥。

对着从小板正的大哥,季奉节无话可说,换成嫂子,金口总算肯开。

头发乱糟糟的,躺在窝皱被面上。他说他的白旗到袁宵面前,嫂子你猜怎么着?人家袁宵袁老将军不肯优待俘虏兵,虐待也行啊,虐待也比坑杀好。

她居然坑杀他。

听得方仪一头雾水,小节,你到底在说什么呀?

季奉节揉揉醉到赤红的眼皮,吊儿郎当地说伤心事。

没什么,小事而已,前两天袁宵请他吃饭,吃饱喝足,他问她做好学生做够没有,瘾过足没有,够数了,过瘾了,要不给他做老婆。

方仪满脸错愕,你是这么问的?

不然还能怎么问。

他承认自己有点流氓习气,结果不理想,季奉节认为根本问题不出在他的流氓问法上,出在袁宵那里。什么气性这么大,还是不肯原谅他。

方仪知道她不该说这些,可她拿自己的软心肠丝毫没办法,她受人所托,什么人,季奉节。

听说她和袁宵母亲在同个医院,彼此熟悉,季奉节忽的一下从床上鲤鱼打挺挺起来,耍完杂技夯战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