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喜欢。阿德仔读书好,人品好,模样标致。”
“那我和他的事,为什么不同意呢?”
姆妈没回答。
手上在衲鞋垫,一双给远在内蒙插队的儿子,一双给她身边的女儿,女儿的鞋垫要多花点心思做,往上面绣兰花。
煤油灯底下,姆妈这会儿还原成上海老裁缝的女儿,一针一线,精细极了。
反正都是鞋垫,穿在里面,没人看,玉如不想姆妈劳累,好几次提出不用绣花。
姆妈还是要绣。
傻丫头,绣兰花有讲头的。
千难万难,小女子踩到脚下,好把路走开来。
直到用竹壳暖水瓶添过两趟热水,泡好脚,倒掉水,玉如打算擦地时,姆妈才说,阿德仔人好,读书好,挑不出错,两家又近,我是看着他长大的,再好没有了。
玉如糊涂了。
还是那句话。
为什么不同意呢?
姆妈说:“不要嫁给主意太大的男人,男人主意大了,心气高,注定往外走,家里留不住。”
窗外天色暗暝摸闽南语,黑漆漆,芒果树枝头坠着青皮芒果,还没成熟。
月光下看,颗颗慈悲,滴滴观音泪。
玉如拧抹布的手紧了紧,闷头擦地。
她知道,姆妈说的不全是阿德,男人主意大了,心气高,注定往外走,走到女人看不到的地方,隔着山,隔着水,太远了,远到嘴巴才出福建省,就要掉眼泪。
现在玉如的脑子乱糟糟。
一会儿是姆妈,一会儿是 66 年的海漂气球,一会儿是阿德的声音。
“玉如。”
“早上好。”
上过大学的男人,斯文英俊,广播员般的口音,在整座岛上属于奇珍异宝,国字脸还是好看的,一身正气,光芒万丈的太阳,蓄在他身后。
表芯是一对,他们也是一对。
似乎听见福州女人的声音,还有她那单纯的大眼睛,扯开嗓子,哀嚎般,喊她玉如依妹。接着出现的声音越来越多,嘈杂起来,她又听见罐头厂,香菇肉酱之类的词汇。
是了,给阿德送完饭,我还要去罐头厂。
玉如昏昏沉沉,睁不开眼睛。
姆妈上海女人过日子的学问,帮了大忙。
这不是她学来的,跟在姆妈身边看久了,听多了,从眼到心自然学会了。
罐头厂经常有内销的罐头,她以及她这样的人通常是够不着的。没关系,除了内销,还有不少次品。次品香菇肉酱,次品辣椒酱,次品莴笋罐头。有时阵闽南语,有时候厂子里做糖水,还可以买到次品旺来菠萝、黄桃罐头,一摞只要五分钱,等同捡的。
如果走大运,还能撞上红毛丹。
正因为便宜,所以抢手。
厂门口板车才推出来没多久,罐头就被抢空,板车又给老工人们推回厂里去。
玉如是用两捆开司米羊绒毛线敲开罐头厂后门的。
那以后,她能收到第一手的情报,几天后,几点钟,厂里卖次品罐头,这回卖的又是什么。
玉如精明着呢。
买到次品罐头里的精品,除了原价卖给厝边,增进邻里感情外,她还有别的用处。
尤其遇到有好货的时候。一些罐头表面有瑕疵的内销品,或者红毛丹次品罐头,她会收起来,扁圆铁听摞到一定数量,往厦门制药厂送。那儿有位慈眉善目的大姐,家里六七个孩子,孩子嘛,贪甜。
大姐给的家常药品,尤其苯海拉明,她又往第二织布厂送。
那位爱过敏的年轻女工人,大哥是再生布厂厂领导。
玉如细条条的身材从这个厂走到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