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如每天会在家门口等丈夫回来,晴天暴雨,一天不缺席,见证丈夫短时间内完成从读书人到民夫的进化。
搬到岛外,进化更彻底。
再白再新的背心衬衫很快穿到发黄,发灰,穿出窟窿眼。暂时安排在再生布厂中劳动的他,每天一杯豆奶两个馒头,把自己当骡子使,狠狠地使,没有使出任何毛病,大概祖上渔民血脉管用,他不文弱,身体结实得很。
早晨出门是个清爽男人,等到晚上回家,还给玉如的,是个汗气沉沉的丈夫。眉眼深刻,摘下棉布口罩,底下的脸相对白点,四四方方的白。
从小不在大街上刷牙,冲凉的他,习惯了站在天井打水冲刷身体。
可见人人有潜能,开发开发,还是有的。
院子里的井水发涩,不能拿来煮饭,只能用来洗菜,洗澡,刷地。水井通海水,台风天,水满上来,带来几条活蹦乱跳的土鳃鲶鱼。
石地上死命扑腾。
给院里人家抓起来,不管外面风声松紧,关上门,邻里和睦,土鳃拿刀切一切,大家有份。
玉如劝下福州女人,答应回来给大家炖鱼。
她的厨艺,没说的。
姆妈一手上海菜看家本事,传到她手上,毫不走样,青菜豆腐一样做出好滋味,何况是鱼。给她炖,才不算糟践东西。
台风天,风雨极大。
玉如依然决定冒着风雨出门,雨衣里,布包底下装的,是她热过的白菜粉条饺子,塞在铝饭盒里。阿德是个南方人,却爱吃饺子。
丈夫最近脸上总没笑影,早上出门,把饭也忘掉。
换做以前,阿德绝对不可能饿肚子。
他人缘不赖,品性端正,偶尔忘记带饭,设计院的同事会主动请吃,食堂也肯小郑师傅赊账。现在大不一样,再生布厂里头,像他这样有污点的人,最好情况是独来独往。
最坏情况是人人喊打。
没有饺子,他要饿上一整天。
顶着饿,做那些流重汗的体力工作。
玉如推着自行车,走出巷子。
发现隔壁巷竖起电线杆,拉上电线,工事才做到一半。她避开积水和电杆,走到对过街道,确信厝边讲话不夸张。
风大那阵,吹在身上哪里是风,简直是刀,剥皮般将她雨衣卷跑。
“诶”
“诶”
挽留的手,徒劳向天空伸去。
雨衣填满风,鼓鼓的,远看像个活人,风度翩翩地行走在天际,玉如留不住这位一本正经,即将开始征程的远行客。
她气到笑出声。
“好啦,放你走!”
玉如笑起来的时候,有两个浅浅梨涡,长大后梨涡不再明显,要笑大点,才能看见。她有着天然的乐观,认为事情坏到极致只有变好的份儿,再坏能有多坏呢。
并不知道前头有个巨大的危险等着她。
招牌砸过来那瞬间,她几乎看见过世的姆妈。
第一^_^
外婆一辈子就一点儿甜
写得真好
所以爷爷离开是不是也是因为“错误”?
错误离开不是更严重,
政治上的错误?
33/罐头
姆妈抱着女儿,坐在家门前。
从厦门去朝鲜,要怎么去?
姆妈嘴上有条清晰的路,落日时分,她像背诵地图那样小声背诵,人在厦门,嘴上一次次跋山涉水,跨过边境,去到朝鲜。
有时嘴巴走累了,累到眼泪掉下来。
年纪上来之后,姆妈嘴上的路愈发走不远了。
原本到朝鲜才哭的,后来到沈阳哭,再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