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住址偏僻,九点一过,外卖要久等。

“妈,我不饿。”

袁宵把番茄切开,撒上梅子粉,摆到母女两人中间,拉母亲的手。

袁玫在女儿面前好学生似的坐下来。

一下子小了好几岁。

闲聊一圈,聊到张弛的睡眠,袁玫说,不是很好。

语气明显是怜惜他的。

张弛的睡眠更多是情绪问题。

涉及隐私,袁玫并没有继续往下说。

张弛的成长经历苦多乐少,处理事情的角度总是利他忘我。他默许别人在他身上播种希望,收获结果,一轮接着一轮,又为自己无法尽善尽美,达成别人的期待而焦灼。

不会拒绝,没有怨言,长期下来的结果必然土壤肥力不足,压力过剩。

心太善的人,是要受伤的。

袁宵有分寸,不过多打听,转而提到冯忍涛的道歉。

长长一条微信,爸爸向女儿说对不起,原谅爸爸,从前的事是爸爸不好,来看爸爸的画展好吗。

冯忍涛不是母女俩的禁忌话题。

为了维护女儿内心的秩序和安宁,袁玫从不避谈前夫,也不灌输仇意。至于要不要原谅,有两种说法。

“一种基于职业,一种是妈妈的,你要听哪种?”

“妈妈的。”袁宵笑了。

“那就不原谅吧。”

袁玫摸摸女儿的手,把话展开。

有些对不起说出来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,而不是让对方好过。真正的道歉,必然允许对方不原谅他。

如果缺乏这一点,那么只能算是披着道歉外衣的指令。我希望你原谅我,反而该读作我要求你原谅我。

说到这里,袁宵手机响起。

冯忍涛犯了什么错?

可能是家外有花

文艺界的大多不靠谱,看看那些文学家画家音乐家的私生活吧,烂的没边

27/底

是朵朵。

今晚不回家睡,和玫姨、姐姐说一声。

袁宵转述,母亲在这方面是开明的,也十分相信晚辈的头脑,不做啰嗦长辈,好比她不追问季奉节,以及张弛那份非要站在外头等袁宵的心情。

风静时极静。

狂起来,一阵比一阵厉害,落地窗外的灌木丛受惊似的摇摆。

袁宵给朵朵去过电话,顺便查看台风实时路径,沿海人的直觉是可靠的。

有新台风生成,屏幕里旋转的风团,预测后天将成为超强台风,掠过台湾中部,风力削弱后逼近海城,带来强降雨。

地下室。

书桌前,袁宵重新拿出刘博士一家 15 年的照片,将有字两张翻转。

一字字,重读。

其中一张,郑教授把信写在拍摄来的泉州风景背面,写的是繁体,字迹朗正。

国基兄如晤:

还记得去年圣诞意外接到兄之佳音,闻兄与大陆宗亲联系上,打算安排举家赴陆,祭拜祖先,兄何等高兴。

兄不止一次对我说过,这辈子盼到心穿,只盼能够完成先府君底遗愿,儿孙返乡。

泉州之行,终于如愿。

我们像两个老小子,一样激动难眠。

人老爱啰嗦,老是想起往事,九二一大地震,如不是兄拼死救我,世上也无我,我非常珍惜兄之情谊。

最近常常想起兄与我在美那几年,也学了我底口头禅,遇事不顺,自我调侃:咱们这是插洋队,受洋罪。

如今兄四处讲学,逍遥自在,非常羡慕,弟独受洋罪,希望不久我们能相聚同游。

问候嫂夫人,妻美珍一并问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