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忍涛远比展讯海报上看起来高大英俊,这份美色可以拿来消耗,时间磨不坏,也有攻击性,桀骜,直白,极度鲜明。
满心满眼只有女儿,随便扫扫张弛,不去追究他是谁。酒店大堂那出紧张的勃拉姆斯德国作曲家给他带来的观感还算不错,外加这副卖相,勉强够格站他女儿身边。
何况女儿喊爸爸了。
天下没有比这更重大的事。
“诶。”
“诶诶。”
冯忍涛对着那声爸热烈回应,眉开眼笑。
和全天下爱女心切的父亲一个样。
生怕女儿没听到。
也有全天下阔佬都有的毛病不跟普通人过一个季节。刚从冷气很足的地方跑出来,身上还穿着登喜路的灰色羊绒开衫。
边上女人走近,听到那声阿姨,扬扬嘴角。
四十的年纪在她脸上没有半点分量,优雅知性,适当珠光宝气,墨绿旗袍裹出浑身横竖撇捺,身段柔曼。这份美艳可以放到任何一份好杂志上,都成立,都说得过去。
现役冯太太。
远远看着,算是英艳同辉。
一旦走近,在冯忍涛身边站好,竟还逊色几分。
“爸爸这几天住在鼓浪屿,见个老朋友,你会来找爸爸吗,爸爸戒烟了。”
大画家兼老烟枪想在女儿这里拿奖状。
你不喜欢烟味,爸爸就戒掉,不抽了。
真的不抽了。
他双手交握,笑起来,挥洒俊朗,拿出去还是让女人很不好消受的长相,但在女儿面前表现得异常谦卑,姿态足够低。
“没怎么打扮,这张老脸不给你丢人吧?咱们父女俩找个地方,坐下谈谈,吃点东西,你朋友也一起。”
“对了,爸爸看了你的画,画得真好,好样的,不愧是我的种!”
说罢举起腕子。
表盘上的海水江崖纹经阳光一照,射出扎眼光芒。
女人在边上低声提醒,二十分钟后要和大学几位领导一起吃饭,讨论讲座的事。
完全是下属口气,不像妻子。
“阿嬷有做晚饭。”袁宵说。
接得很是时候。
脸还是好脸,她不给任何人坏脸子看。
张弛一向敏感,心重,很快明白在这个场景里他应该失语,不发一点声音,只等她迈出步子,自己再跟上。
夏日海风热乎乎的,格外稠浊。
沿道海报在招展。
《天明》巴黎春季沙龙。
《艺术战争》杜伊斯堡美术馆个展。
《小姐》、《人子》、《轮回》香港艺术中心展出,广州、南京、上海、北京冯忍涛油画展。
知名作品《血豆腐》于今年保利香港春拍当代艺术专场以 1.12 亿港元成交。
那是画家冯忍涛的荣耀。
现在站在街道边的冯忍涛,只是个失落父亲,没有任何可以拿出来夸耀的战绩。
沉默几秒,很快读懂女儿。
包括话里的尖刻含义。
他理解女儿不需动用任何高超能力,阅人技巧,他用理解自己的方式来理解的女儿。
天生笑眼,和和气气,内里绝不是这样。
温柔的野气、温和的敌意,女儿在心里大大行反叛,厌恶他,看不上他,根本不想亲近他。
真好。
连这点都像极年轻的他。
前妻袁玫心理太健全,骨子里没有这种野性十足,不好驯化的东西。
这是他冯忍涛的。
熟悉他的朋友每每见他显摆女儿,第一反应通常很耐人寻味,等见到一家三口从前的合影